源头已经消灭, 苦难没有终止。
孟长青站在西洲城大街上,看着那一幕幕场景,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剑缓缓脱手而去, 落在地上一声清响。
除去已经死去的,所有的活死人全都摔倒在地,破碎不堪的魂魄逐渐归位,他们嘴里发出“呜呜”的凄厉声响, 撕心裂肺地翻滚嚎叫起来, 仿佛正在遭受着非人能忍受的痛苦。凄厉无比的哭声与吼声回荡在西洲城的每一个角落里。
“太迟了。”陶泽张了张口,说了两遍才发出声音, “他们原本的魂魄已经碎了, 即使怨魂离体,也没救了。”
魂魄碎裂的痛楚, 连修士都撑不到片刻,而他们不过肉体凡胎而已。
因为痛苦而满街乱窜的人从孟长青三人站的地方癫狂地跑过去,将他们三人撞开了, 涌动的人群中,宿命似乎在嘲弄这三个刚刚捡回一条命的少年修士。孟长青忽然伸手抓住了一个疯妇人的胳膊,他仍是不相信, 眼中带着血色的雾气忽然冒出来, 他盯着那妇人的魂魄查看。
腰部以下已经全部没有了, 只留下头和上半身, 还有半只手, 整个魂魄千疮百孔,在那具身体中痛苦地尖叫嘶吼,“杀了我!杀了我!”那魂魄几乎要离冲向孟长青的脸上,狰狞恐怖的脸上全是疮孔。
孟长青猛的松开了手。
那疯妇人脱离桎梏后癫狂地奔向人群,仅存一点意识让她撞上了道路旁的树,巨大的冲击力让她脖颈都歪到了后面。然而,片刻后,那妇人的身体竟然又动了起来,那魂魄没有和往常似的随着身体的死亡而消散,而是继续困在那具破损的身体中,惨叫愈发凄厉,“啊!”“啊!”在惨叫声中,那具身体竟然又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杀了我!杀了我!”
天光下,众魂开始归位。
举目望去,全都是残破不堪的魂魄,有的没有手脚,有的没有上半身,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孔洞。
恢复了意识的西洲百姓全都在泥泞中挣扎惨叫。魂魄是没有泪水的,孟长青看见他们的眼眶中有猩红色的精魄流下来。
没人救得了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些魂魄早已经异化,即便肉身消亡,魂魄也不会消散,必须熬个七八日,甚至有的要熬上一月有余,可这种身处炼狱般的痛苦,连修士都忍不下去一刻钟,对于这些普通人而言,有如下第十八层地狱。
孟长青、陶泽还有重伤的吕仙朝站在大街上看着眼前的一幕幕,谁也没有发出声音。他们能做到的,已经拼尽全力去做了,为了阻止这一切,他们几乎丢了性命。命运的洪流咆哮而去,没有缘由,没有道理,没有回头看这些试图改变天命的少年,它只是像过去千万年一样,照常奔流而去,抹去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
忽然,白露剑从地上悬起,一道剑气直接飞向那疯妇人断掉脖颈的身体,魂魄瞬间被斩灭。那妇人的尸体慢慢地倒了下去。
天地一时间仿佛全是嘈杂的声响,孟长青的手还停在空中,他握住了白露剑,握紧了。
下一刻,带着血色的金色雾气从他手中涌了出来,冲上那群凄厉嚎叫着的百姓,金光到处,魂飞魄散,那一大群人全都倒了下去,哭声戛然而止。
陶泽猛地反应过来,一把去拉孟长青,“你疯了?!他们还活着!”
“活着不如死了,这算哪门子活着?”吕仙朝在一旁说着话,少年质感的声音说不上来的凉薄,“迟早都要死,趁早死了解脱。”
陶泽直接拦下了孟长青,“你干什么去?”
孟长青停下脚步,“既然救不了,就让他们解脱吧。”
陶泽听出孟长青话里的意思,一下子抓紧了他的胳膊,“道门铁律,修士不得滥杀。那都是活人,你下得去手?再说了,杀这么多人,你不怕走火入魔?”他看着孟长青,明明本该是义正言辞的,他却不自觉地颤抖,仿佛连他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他伸出手抓着孟长青,“人各有命。”
孟长青问道:“什么是命?”
陶泽闻声忽然顿住,医者父母心,面对一群垂死的人却束手无策,对于一个药师而言,没有人会比他们更懂得那种无能为力的滋味。他抓着孟长青胳膊的手有些僵住了,孟长青从他面前走了过去,他本来可以拉住他,却在那一瞬间任由孟长青走了过去,一直到孟长青走远了,他的手仍是僵着。
吕仙朝往前走去。
“你这么杀要杀到什么时候去?”
孟长青正在抹去一个女人的魂魄,闻声抬头看去,吕仙朝站在他面前。
吕仙朝抬手,缓缓在手中凝出一团煞气,他的身体其实很虚弱,那煞气也很弱,他看向孟长青,“换个法子。”
“这是邪术。”
“是啊。”
“你一个长白弟子,从哪里习得如此凶煞的术法?”
“那话说起来就长了。”他把那团微弱的煞气放在了孟长青的手中,却没有多做解释。
孟长青看着手中的煞气没说话。过了片刻,一个身影又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抬头看去,是陶泽。他以为陶泽还要说什么,却听见陶泽道:“他说的对,你一个人要弄到什么时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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