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物的传闻消失了, 青岩镇恢复了久违的平静,书院开了门,镇子重新响起了琅琅读书声。下了学后,几个小孩在小巷子里商量着待会儿上哪儿去放风筝, 说是趁着这会儿风大,风筝放得高,可刚说完, 天上就下起了大雨。
孟长青与李道玄也要离开青岩镇了,他们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去做。孟长青坐在台阶上,看着阶前落下的雨,路上的行人撑着伞走过, 伞面带起一些晶莹的雨花。白瞎子在他身旁坐下, 她还是一副少女的样子,撑着手仰着一张小圆脸看门口的行人,模样很是娇俏, 让人很难想象她的真身是一条吞天灭地的黑色大蟒。
白瞎子道:“我不同你们一起走了, 我回蜀地。”
孟长青点了下头。
白瞎子道:“不见天日地修炼上万年,化作人形来到这世上,活了短暂的光景, 见了这繁华人间,说值也值了。”她应该是在说那小妖怪, 可又像是在说她自己, 她往后一仰靠在门板上, “不知怎么回事, 忽然就觉得灵力啊、修为啊也就这么回事,你说我们这么拼命地和魔物斗,斗赢了,活下来了,现在转头想想,我们活在世上是为了什么。”她正自言自语,看向孟长青道:“你们人间有句话,天……天有情什么来着?”
孟长青道:“天如有情天亦老。”
白瞎子道:“对对!就是这句,天若有情天亦老,说得多好。”
孟长青一双眼望着街上来往的行人,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客栈的房间中,香炉的烟翻腾如山海,李道玄坐在案前,他在心中算了一遍时辰,大约是觉得时辰差不多了,起身朝着那阵法中妖兽走过去。夔已经重新变成了人形,四五岁大小的女孩穿着崭新的衣裳坐在伏妖阵中,她好像知道了即将发生什么,一双湛蓝的眼睛轻轻地眨了下,低下头掰着自己被劈去一半的左手,抠着上面的血痂。
李道玄望了她一会儿,终于,他抬手放出灵力,在灵力触及阵法的那一刻,房门被一把推开了。
“师父!”
孟长青不知是何时站在门口的,他到底是没有忍住,“师父,等等!”
李道玄回过身看着他。
孟长青进屋走到阵法前,忽然捞起衣摆对着李道玄跪下了,“师父,我……我今日求您饶过这妖兽一命,您曾告诉我,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妖兽无意伤人性命,虽然犯下过错却好在没有闯出大祸,罪不至死,还求师父饶它一命,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
李道玄看着跪在地上的孟长青,没有说话,他看了一眼那阵法中的夔,手中的金仙灵力一刹那间全部涌向了那阵法。
“师父!”孟长青阻止不及,瞳孔猛缩。
金仙灵力如千万道光束似的穿过了阵法,涌入了夔的身体中,妖气砰然炸开,她的衣服头发全鼓吹了起来,巴掌大的脸上血色全无,她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从蜀地莫邪山赶来的修士天元子恰好踏入了青岩镇,两袖道袍随风展开。他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抬头望向镇中妖气冲天的那一个方位,百姓们看不见妖气也看不见金仙灵力,只感觉平地一下子刮起了大风,忽然间就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医馆门口的旗帜和牌子被吹得哗啦作响摔在了地上,叶天清写着药方不自觉地往外看了一眼。
阵法中,夔原本低着头等死,过了会儿,她慢慢地睁开了眼,诧异地看着自己完好的手掌,她抬头看李道玄,模样呆呆的。
孟长青跪在地上抓着李道玄的左手,他以为这夔必死无疑,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状况,下一刻,李道玄抬起右手轻轻地捏了下他的肩,“起来吧。”
孟长青明白过来了,“师父您……”
李道玄看着孟长青欣喜的眼神,又看了眼他下意识紧紧拽着自己的手,道:“我没想杀她。我修书请了你的一位师伯过来,人应该快到了。还不快些起来,让人瞧见了成何体统?”李道玄伸手扶他。
孟长青忙从地上站起来,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多谢师父!”他回头看着那妖兽笑,妖兽显然不明白怎么了,眨巴着眼睛。
客栈外,天元子已经到了。李道玄带着孟长青下楼。玄武的规矩,弟子若是下山就应该另立门户,许多弟子下山后就再也没回过玄武,天元子就是其中一人,按辈分来看,他应该是目前玄武内宗在外的弟子中最高的,他与李道玄不是一脉,可他们的师父是师兄弟,少时在山上,天元子与南乡子亲如手足,与李道玄也打过一些交道。
孟长青这一代弟子对于上一辈的事情知之甚少。他听说过天元子这名字,记得那是一位修为高深、特立独行的前辈,年轻时和师门闹翻,之后就一直云游在外,玄武大约对他也不甚满意,提到他都是一笔带过,许多外宗弟子更是听都没听过这名字。连玄武弟子对他的记忆都这么模糊,道门知道他的人就更少了。
孟长青跟着李道玄下楼,瞧见一个青衣的中年修士在楼下等着,手边放着把竹伞,肩上被雨淋湿了一块,气质端正儒雅,望见李道玄与他时,他笑了笑,很平易近人的样子,和孟长青想象中的样子有些不太一样。他对着天元子行了一礼,天元子对着他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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