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后的夔来到了青岩镇的河边, 应该是跑了一天累了,它蹲在河岸边低头喝水。河水有点浅,它伸长了脖子也够不到,于是伸出爪子舀起一点点水, 然后把爪子放在嘴里,正喝着,忽然它看见了月光下河水倒映出的自己的样子, 身体不动了。它盯着水里的影子良久,忽然扭头朝着一个地方飞奔而去。
跑了一路,它一直来到了青岩城的北街,夜晚的街道上没什么人, 它的脚步一个顿停, 跟着的白瞎子差点没摔着。孟长青伸手扶住了白瞎子,顺着夔的视线望去,发现夔盯着的是一间医馆。深夜的医馆已经关了门, 屋檐下却点着盏昏暗的灯, 这是蜀医的老规矩了,留一盏灯,意味着医馆中大夫还在, 若是深夜有人遇到急事,可以上前求助。
那只夔蹲在昏暗的烛光下静静地看着那医馆, 影子拖得长长的。不知为何, 它始终没有上前, 蹲了看着很久, 它低下头,回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白瞎子与孟长青也没什么主意,跟了上去。那只夔跑了一路,最终又回到了白天的学堂,它轻轻一跃翻墙跳入院中。
床上,教书的刘先生正在熟睡,全然没有意识到此时一只夔就蹲在他的头顶,低头看着他,就差贴着他的脸了。孟长青与白瞎子毫不怀疑,如果刘先生这时候醒过来,他会当场疯了。
跟了快一天一夜了,孟长青与白瞎子从一开始的疑惑,到现在已经完全陷入了茫然,“它到底在干什么?”
夔是上古恶兽,生性恶毒,睚眦必报,孟长青一开始觉得这只夔入侵人的魂魄是为了修炼,可如今看来,这只夔似乎并没有害人的想法。若不是为了修炼,那它漫无目的地满街乱晃,一遍遍地入侵人的魂魄,是为了什么?
就在孟长青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那只夔喉咙里忽然咕噜了几下,像是学着人说话一样,“死……死……”先前白瞎子说这只夔会说话的时候,孟长青还不明白,妖会说话有什么奇怪的?可此时,他忽然就领会了白瞎子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夔开口的那一瞬间,他也感觉到了那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但是就是令人觉得怪诞非常。
很怪,真的很怪。
和刚刚对付那女孩一样,夔化作黑雾入侵了刘先生的神志,不久,惨叫声就响了起来,一直传到了院子外,恐怖又凄厉。孟长青与白瞎子站在一旁看着那夔忽然从刘先生的身上迅速地跳了出来,围着刘先生左右地看。刘先生一睁开眼就看见了一个恐怖至极的妖兽坐在床头盯着自己,“啊!怪物……怪物!啊!”叫声惨绝人寰。
那只夔明显被他大叫起来给吓到了,紧接着头上就被丢过来的香炉砸了下,它瞬间就被激怒了,立刻朝着刘先生就龇牙吼了一声。刘先生睁大了眼,肝胆俱裂,当场昏死了过去。那只夔还没吼完,只见眼前的人咚一声砸在了地上,它反而被吓了下,过了会儿,它试探性地伸出黑色的爪子推了下刘先生,仿佛在看他是不是死了。
它推了两下,刘先生也没醒,夔的喉咙里低低地咕噜了两声,蹲在一旁看着他。
一旁的白瞎子撑着下巴观察半天,终于道:“它并不想害死他。”过了会儿又道,“这只夔太小了,以前应该也没怎么接触过人,它不知道它这样会玩死人。”
孟长青道:“它找了这教书先生很多次,这教书先生最后崩溃了,他家人也崩溃了。”
白瞎子没有说话,显然在思索为什么。
天快亮时,一直蹲着看的夔终于离开了刘先生的房间。孟长青与白瞎子跟了这只夔一路,看着它凭借着妖气的掩饰,悄无声息地穿梭在青岩镇的大街小巷,晨曦的微光照耀着这个蜀地的小镇,有人打开了门,摊子支了起来,路上的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那只夔抱着尾巴藏在石柱后,竖着耳朵观察着他们。期间有两个人为了菜钱吵了一个上午,那只夔支棱着耳朵听得聚精会神。
孟长青与白瞎子也坐在一旁听着那两个人吵架。青岩镇位于吴蜀接壤地带,吴人和蜀人混居,口音很杂,孟长青是东临人,他反正没听懂。白瞎子听懂了一部分,大意就是买菜的觉得卖菜的多收了自己的钱,卖菜的说没有,就这么回事。
忽然,孟长青看见那只夔动了,他拍了下白瞎子的肩,两人跟了上去。
青岩山的洞穴中。
夔慢慢地低下脑袋,钻入了自己的洞穴,它嘴里还叼着些从刘先生房间里带出来的东西,孟长青与白瞎子也没注意到它是什么时候偷的东西,但显然不是一次两次了,因为山洞的角落里还藏着一堆。有微弱的光照进来,孟长青又看见了那洞穴四壁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线条,还有地上散落的那些碎石块。夔坐在自己的尾巴上,背对着两人看着那石壁,忽然喉咙里发出了一些古怪的声音,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它伸出爪子从地上捡起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在墙上划了横着划了一道,又竖着划了两道。
白瞎子已经放弃思考了,道:“兴许就是玩吧?夔这种东西开智晚。要么就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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