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从何来, 死往何去?人世间的怨恨要如何才能化解?”
很多年前,一个年轻的剑修登上孤星台,对着紫微大帝像问了这么两句话。
很多年后,另一个年轻的剑修开始思索这个问题, 他们两人终其一生只见过一面,却拥有几乎完全相同的宿命。
要建立一座真正意义上的鬼境,首先要找到阻止魂魄变成恶煞的办法, 孟长青一直没有成功,与此同时,是他体内反噬日渐严重的煞气,在回到太白城的两个月后, 孟长青发现自己的手上出现了尸斑。显然, 这具身体已经无法承受煞气如此之重的魂魄了。
众鬼不想孟长青这么快就死了,红衣小女鬼想让孟长青吞食新鲜魂魄来缓解煞气,人都抓了, 抹干净了脖子打算杀, 孟长青刚好赶到,她气冲冲地把人又给放了,临出门前对着孟长青冷冷地撂下一句话, “奉劝你一句,既然做了邪修, 就别摆什么道门修士的谱, 在道门眼中, 你永远就是个邪修!”
孟长青看着她跑开的身影, 从那一天起,他再也没见过那红衣小女鬼。
不久,白瞎子告诉他,吕仙朝醒了。
孟长青来到鬼楼,吕仙朝正坐在床上,双眼直勾勾地看着窗外。孟长青看了一会儿,问道:“他没有恢复神志吗?”
白瞎子道:“他能够活下来,我都觉得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孟长青没有再说话了。北地冬天冷得出奇,鬼魂们感觉不到温度,白瞎子又是蛇妖,他们只给吕仙朝穿了件单薄的短衫,孟长青将自己身上的外衫解下来披在了吕仙朝的身上,吕仙朝抬头看他,孟长青对着他笑了下。
夜晚的太白城里到处都是萤火,散着幽幽的光,雪飘落在大街小巷中,听不见一点声音。
离开鬼楼后,孟长青与白瞎子走在大街上,两人一直到了金碑林处,然后停下了脚步。
白瞎子问道:“真的不行吗?”
孟长青伸出手去,覆上那金碑,这太白城中的幻境虽然各自有阵法和根基,但因为是他所化,会随着他的心境而发生各种变化。孟长青闭上眼慢慢地催动手中的灵力,城中的漂浮的萤火忽然流动起来,好像是无数条星河在城中穿梭,过了会儿,孟长青睁开眼,收回了手。显然又失败了。
孟长青看向白瞎子,道:“按道理说是可以的,按照《符契》所记载的,这种术法名叫海市蜃楼,幻境控制心境,魂术控制煞气,可以形成化外鬼境,然而我试的时候,总是哪里差了些。我手上的半部《符契》记载的多是幻术,那下半部中记载的应该是魂术。”
白瞎子道:“实在不行的话,只能够再回大雪坪找了。”
话虽如此说,然而两人心中都明白找到的可能性多微渺,大雪坪不是个小地方,《符契》下部早已失佚数千年,绝非一时半会能找到,当初玄武的祖师为了搜集一部《天衡》花费了玄武数十代人的心力,最终也只是得了半个残本,更何况是《符契》这种寻常人听都没听过的上古邪典。这也是当初两人选择先行离开大雪坪的原因,实在耗不起。
孟长青低声道:“我再想想。”
白瞎子注意到孟长青左手上的尸斑已经扩散成了一大片,他心中有些着急,却也不能说什么。就在这时,身后有脚步声响了起来。白瞎子与孟长青同时听见了,孟长青回头看去。
吕仙朝不知是何时走到大街上来的,身影隐在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脸。
白瞎子皱眉道:“他怎么出来的?”说着他就想走过去,却忽然被孟长青拦下了,“等等。”
白瞎子不明所以,“怎么了?”
太白城中大街小巷的萤火忽然再次慢慢流动起来,竟是朝着吕仙朝而去,孟长青眼中浮现出一些诧异,他试着伸出手去放出灵力控制那些幻境,下一刻他就发现了,有另一股混乱的力量也在控制着这太白城中的幻境,并且那股力量与他的灵力同根同源。孟长青猛地抬头看向吕仙朝,神志不清的少年像个幽魂一样飘在黑暗中,萤火从他脚下缓缓淌过。
孟长青惊住了,吕仙朝怎么会这种幻术?
一刹那间,他脑子里闪过了许多的画面。西洲城那一战中,诡异而强大的邪术、不受控制的煞气、猩红的眼睛以及……夜雨中熊熊燃烧的魂魄。
“只是邪术而已,问这么多做什么?你也想学?”
“嘘!”
“他身上必然有着不为人知的境遇。”
“他能够活下来,我都觉得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孟长青望着黑夜中懵懂木讷的吕仙朝,眼中终于浮现出不可思议,冥冥之中所有的事情好像天意注定,兜了一大圈子又回到了原点。
白瞎子没明白孟长青为何忽然不说话了,他道:“应该是神志混乱跑出来了,我带他回去。”
孟长青拦住了白瞎子,他走到了吕仙朝的面前,伸出手去,两指点在了他的眉心处。
黑暗中,吕仙朝的眼睛慢慢地变成了猩红色,瞳仁中似乎有经文样的东西闪现,如熊熊燃烧的焰火。
孟长青的眼神终于变了。
吕仙朝不懂孟长青在做什么,他感觉到痛苦,脸上的肌肉抽搐起来,在孟长青收回手的时候,他失去了意识慢慢地倒在了雪地里。最后一刻,他脑海中浮现了一幅场景:长白宗每年要派弟子前去大雪坪祭拜二十多年前殉道而死的修士,他下了山,来到了大雪坪,在那个据说当年是孟观之葬身之地而今是个小镇的地方,他从卖旧书的摊铺里随手捡起了一样东西。命运的长河从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奔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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