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幼微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懂曾子牧了。
夜里九点多,在空旷广袤的马场内,她坐着轮椅抬头看看比她大许多的棕色骏马,难以置信道:“你要我骑它,现在?”
“从前你一直说想要骑马,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可是我现在瘸了。”严幼微敲敲硬梆梆的石膏,一脸无奈。
也不知是不是觉得好玩,曾子牧也弯腰下去敲了敲,随即道:“不要紧,给你找匹小马,矮一点。你这石膏不算大。”
严幼微一时分不清他的用意,犹豫半天后问道:“你真的是为我好?”
“你觉得呢?”
“你不会是在耍我吧?”
深更半夜让她一瘸子上马背,简直就是看戏不怕台高,搞不好她另一条腿也得摔折了才算数。
曾子牧背光站在那里,双手抱胸一本正经:“我要想耍你,方法多得是。我没那太平洋时间。纯粹是今晚想到你从前说过的话,满足一下你的心愿罢了。机会难得,别错过。”
严幼微终于举手投降:“可我根本不会骑马。”
“你不会?”曾子牧一脸不相信,“你没跟柯建中学过?”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处处平凡的柯建中唯一称得上的优点大概就是会骑马了。
他们上大学那会儿学校有一帮子吃饱了没事儿干的闲人,组织了个赛马协会,柯建中也不知什么时候学会的骑马,于是混进去成了其中的骨干。
有一年学校开运动会,赛马协会就在开幕式上秀了一把。十几个男生一身骑马装坐在马背上,浩浩荡荡进场的时候,全校师生都为之沸腾了。大概也就是从那时起,严幼微应该就注意到柯建中这个人了吧?
曾子牧有时候会忍不住想,严幼微之所以喜欢柯建中,是不是就因为那骑马的英姿惹了少女的芳心?而那时候的曾子牧并不会骑马。
可能没有人相信,天不怕地不怕的曾家大少爷,运动学习社交处处拔尖的曾少爷,对于骑马却有几分恐惧。
人都有弱点,骑马就是他的软肋。因为小时候第一次上马背时被马甩下来过,曾子牧对这种脾气暴躁难以掌控的动物总是提不起兴致。
一直到后来大学毕业,他才慢慢克服了心理障碍,成了马背上的王者。
十年时光弹指而过,当年恩怨不断的三个人一个已经死了多年。另外的两个结了又离了,再重逢的时候,似乎从前的那些都变了。
曾子牧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把打了石膏的严幼微叫下来骑马,或许就是为了弥补一下从前的遗憾吧。
那时候他还跟严幼微不分男女无话不谈的时候,小丫头曾缠着他一起去骑马。但他绷着一张脸严肃坚决地拒绝了。至今严幼微都不知道他曾经害怕骑马,这也是他们之间仅有几个秘密之一了。
严幼微有点不好意思:“他是教过我,可惜我有点笨,学不会。”
“是因为太笨学不会,还是面对他的时候心猿意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这话听着有点泛酸,但严幼微完全没闻出来,反倒听得她心头一紧。原来曾子牧到现在都以为她喜欢的人是柯建中。
可他也没错,在曾子牧的心里,柯建中是她的初恋,也是她最近的一任丈夫。他们还有了阳阳,怎么看这个男人也该在她心头占有最重的地位。
严幼微的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为曾子牧的误会有些难过,另一方面又感到庆幸。或许就让他一直这么误会下去才好。这样她在他面前才能抬头挺胸地做人。这个世界总是这样,谁先动心谁就是输家,在人面前也像矮一截似的。
于是她顺水推舟承认道:“是啊,在心上人面前,人大概都要显得笨拙一点。”
“那今天你应该能学会了。这里没你的心上人,我的骑师水平肯定比姓柯的高。别说你只瘸了一条腿,就是没有腿,他也能教会你骑马。”
严幼微一脸无奈:“非要今天吗?为什么?”
“因为,这是你的诚意。”曾子牧弯下腰来,突然伸出手,直接把严幼微从轮椅里抱了出来。场边已经有骑师牵来个头小一轮的幼马,一身深色的毛在光线下显出漂亮的反光来。
严幼微一看那马就来了兴致,也忘了自己正被人尴尬地抱在怀里。她忍不住冲曾子牧道:“抱我过去,让我摸摸。”
曾子牧却冲骑师一努嘴,对方直接把马又牵过来几步。严幼微和那匹马乌黑的眼珠对视了一下,又伸手去摸它的头。马的毛看上去光滑细腻,其实摸着有些粗糙。她伸手摸了两下觉得有些扎,就把手缩回来放到眼前看,嘴里喃喃道:“这毛扎着还挺疼的。”说完她又往手心里吹了两下。
这一系列动作严幼微都做得很自然。大概是平常总带孩子的缘故,她的一些举动不自觉地就带了几分孩子气。像是刚才吹手的动作,平常她就总给阳阳做。
她并没有意识到,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在她面前的并不是未满三岁的儿子,而是一个年过三十的成年男人。这男人曾和她同床共枕,曾和她肌肤相亲,现在他们又正紧紧地抱在一起。她做这样的动作,在曾子牧看来就带了几分暧昧和挑逗。而且他们离得这么近,夜风吹来的时候,严幼微的几根发丝扫过他的脸颊,痒痒的麻麻的,鼻子里又满是她的体香,淡淡的香味搞得人心神不宁。曾子牧突然有了一股吻她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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