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春末,南岳衡山。
四月中下旬,正是映山红开得最热烈的时节,红、白、紫三色相间的高山杜鹃开得漫山遍野都是,点缀着青山白云,浸润着苍松翠谷,好似一幅水墨丹青,别有春末夏初的惬意。
南岳衡山,海拔虽然不高,山体却颇大,以衡阳回雁峰为首,潭州岳麓山为足,绵延八百余里,大小七十二峰,在群山峻岭之间,有湘、洣、渌等大江大河九曲回环,使衡山山脉一年四季云蒸霞蔚,云雾缭绕。
1938年冬,江夏会战后,军事委员会临时大本营就从江夏南迁至衡山,这里成为整个中国抗战时期极为重要的指挥中心之一,伴随中国渡过了七年艰难时光。
午时,衡山西岭古道上走来几个行人。
居中一人,约莫40出头,身材高大,穿着一身笔挺将官服,面容沉稳淡定;他左侧一人,年龄略长,身穿并不常见的西式猎装,气质颇为风雅;右侧是个年轻人,身材消瘦,面容英挺桀骜,也穿着一身戎装,领章上赫然有一颗金色将星。
三人无论人才气质,一看就不是常人,更别说在他们之后30米,还有一队全配有米国最新研发的M3冲锋枪的卫兵。
M3冲锋枪在米国军中也是在1943年底才开始列装,非军中大将所不能配,这一队警卫士兵竟然全员装备。
这一行人从衡山西岭的北麓登山,沿着古道拾级而上。两旁古木参天,遮天蔽日,进入其中,没有热气不说甚至还有几分阴冷。
而且这一行人身体都极为强健,虽然是青石板路和在石壁上凿成的天梯,他们竟然也快步如飞,不到两个小时就走至南岳七十二峰之一的掷钵峰下。
掷钵峰为南禅重要的发源地之一,禅宗里的济宗、曹洞宗、沩仰宗、云门宗、法眼宗,一花五叶,追根溯源,都是发源于南岳掷钵峰下,号称禅宗出‘祖师爷’之地。
掷钵峰下,有一座清幽的千年古寺,名为福严寺,几名缁衣僧人早已在大门口等候,显然早就得到消息,有贵人上山。
见这一行人将到山门,为首的一名老僧,健步走下石阶,对居中之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方军长,赵市长,孙参谋长,有劳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原来,这名三人居中身材魁梧的戎装中年男子,正是驻扎于衡山一带的第10军军长方显绝中将,他左侧那名身着西式猎装的男子,是时任HY市市长兼衡阳警备司令的赵君麦,右手边上的青年将官却是第10军少将参谋长孙敏玉,时年不过32岁。
方显绝对老僧拱手道:“有劳智圆法师,叨扰拉!不过军长之称却是不敢当,现在方某已经不是军长,而是要去山城军政部当参议了。
正所谓参议参议,参而不议也!此职位正合我之心意!”
正值壮年,却由实权军长之位去职去到闲职,换做谁或许都会眉宇中阴郁重重,但这位年方不过40的中将军长却眉头舒展,甚至当众自嘲,可见其心胸之宽广。
或许,只有他身边陪着的两人知道这位陆军中将心中难掩的苦楚。
他心中之苦或许并不是由实权军长之位去职,而是至今未恢复的心中之恸,让这位铁血军人也忍不住生出逃避之心。
借着这次第九战区内部的权利争斗,脱离漩涡,或许并不是他的初衷,却也符合他的本心。
因为薛姓上将的指挥失误,导致他麾下心腹爱将战死当场,那种无以言表的心伤,实在是让他很难再面对那位对他的排挤。
只是,虽然此时卫国战争形势已经远不是当初步步后退的窘境,但太平洋战场上节节败退的日军依旧没有放弃中国这块大肥肉,还在试图征服中国,图以中国为后方基地和米国为首的盟军决战,战场依旧惨烈。
他这个第10军最重要的指挥官,就真的能置2万余弟兄们的生死于不顾而在山城闲坐吗?
显然,以两人对这位的了解,是绝不可能做到的。
他今日来福严寺礼佛,看似是想在离开前为第10军全军将士祈福,为自己未知的前途求得一丝心安,但其实更多的是想在这片清静之地问问自己的心吧!
警卫队就留在寺门前,三人在老僧的陪同下,随着回廊兜兜转转,逐一经过大雄宝殿、讲经堂,还未至所要去的方丈院,路过禅房区域,就听得墙外一人高声吟诵:“伤心莫问前朝事,重上越王台......当时明月,依依素影,何处飞来?”
声音有些苍老嘶哑,略含悲凉。
方显绝脚步微微一顿!
显然,此词此时吟来,竟然和他当前之心境颇为相合。
而后声音再度传来,那人在解释这首词的出处:“这是元末倪瓒所写的一首感伤宋亡之作。有位大家说过,‘历代亡国,无足轻重,唯南宋之亡,则衣冠文物,与之俱亡’。元人对汉人严重压迫数十年,使得诗人才能写出如此低回感叹去国怀乡的作品来。”
“先生,什么是‘衣冠文物’”一个明显年轻稚嫩的声音问道。
“所谓衣冠文物,指的就是华夏文明。西晋末年,天下大乱,中原动荡,晋室东迁,称为‘衣冠南渡’。到了两宋,现有金兵攻打北宋,后有蒙古灭南宋,靖康之耻犹未雪,崖山一战天下亡,所以那位大家才说,衣冠文物,与之俱亡,尤甚亡国之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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