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不易凝神诊脉,双目半阖,神情凝重肃穆。
在他的感知当中,商正梁此时的经脉宛如一团燃烧的火炭,滚烫灼人,却又逐步走向熄灭。那是焚烬生机之后遵循天道的自然的黯淡,非人力所能扭转。
田不易庆幸的是,那位朝阳峰胥师叔的确胆大果敢,其危机时刻截断经脉,废去商正梁一身浑厚真元非常重要。此番举动保下了商正梁最后一丝元气。
若不是如此,此刻的商正梁应早已“薪尽火灭”才是!
房中一片沉寂,落针可闻。
久久。
田不易仍自一筹莫展。
实在商正梁这伤不同寻常,他以秘法焚烬自身真元经脉、气血根基,便骤然强行停滞,也不能弥补那些被消耗的精气神。
田不易虽是青云门道行高深的首座真人,可放之天地间,也只是凡人。他不可能做出无中生有、起死回生的手段。眼下他能够做的并不多,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于是,他放下诊脉的手。
“田师叔——!”
“田师兄——”
封亦与佟正宁几乎同一时刻开口,语气里的担忧溢于言表。
田不易却没有与他们赘言,而是将商正梁自床榻扶起,道:“来帮我扶着他一下。”
封亦正要上前,不曾想佟正宁比他更快一步,已然站到床榻之前,将商正梁身躯支撑着坐起。感觉到手中传回的灼热触感,佟正宁双眼泛红,因为比起之前,那种灼热的力量正在不断消退。
一旦热力退尽,商正梁的命数便也走到了尽头!
田不易取出三颗黄润丹药,皆有手指头大小,滚圆玉润,馥郁芬芳。旁人只嗅一口气息,便感觉一阵温和药力入内,通体气息为之动荡充盈,可见那丹药不凡。
封亦认得那丹药,“小黄丹”进阶丹品“大黄丹”。
名字寻常,可却是青云门最珍贵的丹药之一。田不易一生专研丹药岐黄,这般品级的灵丹也十分稀少。
可眼下,他毫不犹豫便喂下了三颗珍贵丹药。
田不易随即迈步上榻,屈膝盘坐在商正梁背后,以手撑着他的后背,正待运功,忽然想起什么那般开口道:“我欲运功为他化开灵丹药力,除了佟师妹,你们且都先自出去罢。”
对此,封亦再是担忧,也不能有所异议。
故而他与胥于明离开了房屋,封亦落在后面,还细心地轻声关闭房门。
庭院中,古树参差,花草遍地。石桌前的凳子上面,飘落了几片半干枯的落叶。庭院角落处,那里种植了一蓬灵竹,茎干笔直,青中带着微紫,叶脉阔大修长,迎风傲骨簌簌作响。
景致如故,人却不同了。
封亦深深地呼入一口气,却仍然觉得胸臆之间仿似压着某种重物一样,无比难受。
“封亦。”胥于明忽然开口叫了他一声。
封亦回过神,忙应道:“师祖,弟子在!”
胥于明道:“你随我来。”
说罢转身便走。
封亦心中莫名,但还是立即跟上。
首座居所,自不会只有这一处宽敞庭院,实则东来殿后这一片建筑,皆为一体,都属于首座真人日常生活之处。其中包括专属首座真人的藏书室、修行静室,居住之所,甚至还有具体而微的丹药房、炼器室。
封亦去过书房与静室,平日里师父多在这两处接见他人,或是为弟子传道解惑。不过今日胥于明领着他,接连穿过书房、静室,来到靠近后山方向的丹药室与炼器室之外。
还未走到,封亦便嗅到一股药物气味里夹杂的血腥味,顿时眉头微皱。
等到走进院中,望见前方那小山一般趴在地上的巨大身躯,封亦大惊失色,忙不迭奔走而去:“陶矢?可恶,是谁将你伤得如此重?”
原来那便是重伤垂死、显出真身的滚滚。
她的气息无比低靡,连封亦同她说话也没有回应,异兽多有重伤沉睡,以待恢复的本能。
胥于明此时也走入院中,浑浊老眼在那胖大身躯望了一眼:“你这灵兽忠诚勇猛,当时形势危急,便是它不畏生死拖住了长生堂那玉恒子。”
“长生堂,玉恒子?!”
封亦目露寒光,原来将师父和陶矢逼到这般模样的,便是长生堂么?
“唔,”胥于明洞悉人心,只看他一眼便知他的想法,“玉恒子已经死在了你师父的手上,连人带法宝,一起被‘七劫斩龙诀’劈碎,死得不能再死了。——关于此事,尚有让老夫心疑之处,不过那些可以稍后再说。”
停顿了一下,胥于明方才继续道:“你这灵兽受伤不轻,老夫此前时间匆忙,也未能处理妥当,正好这药房里尚且有些药物,你先为它治伤吧。”
以滚滚庞大的身躯,为她治伤显然是个体力活儿。封亦答应一声,去丹药室寻来外伤用药,以药篓装了一堆,方才走出来。胥于明长老坐在院中石凳上,目光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祖——”
封亦犹豫着开口,他感觉到胥师祖似是有什么事要交待。
胥于明往陶矢所在偏了偏头,示意道:“你且先忙。”
“是。”
封亦点点头,提着药篓往陶矢而去。
她的身躯上到处都是伤势,比起当日在箭沱湾初见也不遑多让。随着他不断为其清理伤口,裹覆药物,封亦心中充溢着复杂情绪。将滚滚带回山时,封亦完全是出自一己喜爱之心,从未将她当作是一个战宠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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