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的称呼也变成了‘戴圣的父亲’。
瞧瞧,多有面子,白嫖了一个‘圣’字。
这是来自于父亲的大胜利。
而董越峰翻阅着戴圣的写作笔记,看到其中有一条——大概意思是。
五凤元年,自典籍处寻得一‘记’,不知其作者名姓,所说颇有奇异之处,为夫子所批甲上,列于最高,却和其余诸贤人文风不一,寻遍七十二贤子,无一符合,担忧若放在三千弟子之列,为人所轻。
故而牵强附会,伪称为夫子所言。
后世之人,万不可忽略。
他讶异,翻开了这一篇,被戴圣不惜牵强附会到夫子身上,也要留下的文字——《礼记……》
…………………
春秋之年。
“多谢老师解惑,弟子先退下了。”
在曾经夫子教授弟子的地方,一位少年儒生听完了老师的解答,沉默之后,点头起身,恭敬一礼,而后要退去,在这个时候,他的老师突然将他唤住,想了想,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堆小心保护的竹简。
递给那少年。
“你如果还有困惑的话,可以看看这些。”
“这……”
那少年不解,还是双手接过自己的老师给的竹简,再拜后退下了。
那位老师看着弟子远去,突然自嘲:“原来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久到连我都被称呼为夫子了啊。”
他是樊迟,子迟,唯一询问老师该怎么种地的学生,在夫子去后,天下各国向夫子弟子抛出橄榄枝,做上卿者有之,为大族客卿者有之,作为一国君主之师者也有之,而曾率领鲁国左师,将强大齐国军队碾压掉的樊迟却留下来。
他婉拒了邀请,继承夫子的私学。
“正是因为我的天赋太低,所以才能继承老师有教无类的风格。”
一位女子看着他,道:“那孩子又来问了?”
樊迟苦笑点头,叹息道:“可惜啊,我终究不是夫子,没有办法解答那个孩子的疑惑不解。”
他的夫人笑着道:“你已经是天下的大贤了啊。”
曾经憨厚,沉默的青年,此刻已经多出了凛然沉稳的君子风度,闻言却自嘲一笑,道:“又有什么用呢,如果是子路在这里,如果是回在这里,甚至于渊在这里,都不会遇到这样的问题啊。”
“他们如同箭矢一样洞穿乱世,对自己的道路笔直不疑,不像是我。”
已经被成为夫子的樊迟自嘲道:
“我曾经三次询问夫子,什么是仁,什么是知,每次都因为我的境界不同而得到了不同的回答,但是我甚至于无法回答那孩子的问题。”
“夫子说,仁者爱人。”
“在我焦躁痛苦的时候,说仁者先难而后获,可谓仁矣。”
“最后他告诉我,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就是仁了。”
女子抿唇笑着道:“忠于君王吗?”
“不,忠于自己。”
樊迟道:“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是忠。”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恕,忠恕之道,即是仁。”
他沉声回答,最后苦笑道:“夫子可以根据我们的状态而回答我们的问题,但是我却连一个孩子的问题都无法回答,他问我仁,我只好最终告诉他,仁者爱人。”
樊迟提起这个学生就连连感慨头痛,哪怕已经是列国称名的夫子,在夫人面前还是像当年腼腆话多的农家子弟,道:“夫子的教导,因材施教,阿回问仁,夫子告诉他,克己复礼,这只有颜回能做到,是和他的秉性符合。”
“其他人做,比如子路要学这个,就相当于要给猛虎套上马鞍。”
“他非得气地撞墙不可。”
“所以说克己复礼是不能普及开来的,夫子所说的是回的路,不是众生的路。”
“譬如子路问仁,夫子说刚,毅,木,讷近仁。”
“就是老师我也不求你怎么样了,你能保证刚毅,同时别那么敏感,被那么容易炸毛,少说几句那就靠近仁了,子路啊,他的秉性本来就是勇敢的,只是有时候过于勇敢了;而子张,他性情偏激,老师告诉他,恭,宽,信,敏,惠,能做到这五点,就是仁了。”
在提起师兄弟的时候,樊迟眼底有光,而后黯淡下去。
“只有夫子能指点他。”
“可夫子已经不在了。我只能做到有教无类,却无法因材施教。”
“我们里面,最遵守道路的,全部都已经离去了啊。”
“颜回,安贫乐道,不事诸侯,子路……他真的做到了,有杀身以成仁的事情,君子正衣冠而死……,还有他……”
旁边女子看到夫君神色悲悯,道:“你刚刚给了那孩子什么?”
樊迟呼出一口气,道:“是师弟的手稿。”
“当年弟子们不知道大考了多少次,这是他唯一一次不在末尾,也是他唯一一次被夫子认为可堪得道,在那一次能和颜渊子路并肩的时候了……或许,对那孩子有用。”
面容略有些枯瘦,但是双目明亮的少年儒生回到住处。
松了口气,活动了下身体,躺在床上,整个人是懒散松懈的,看着外面的蓝天和鸟儿,他呆呆地走神,最后呢喃道:“我所想的,真的是错误的吗?”
“大雁啊,大雁,我什么时候也能像是你一样知道自己的方向。”
“南来北往,不会出错呢?”
这个心中忧伤,思绪涌动的少年一直等到外面都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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