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辽东铁骑强不强?当然强。纵横辽、蒙、满洲二十余载几无败绩,这要是还不算强,那什么算强?
但辽东铁骑再强,它首先是一支骑兵。骑兵区别于步兵的关键在于战马,一支铁骑若是没了战马,那还算什么铁骑呢?
李成梁所部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出在战马上。
赫图阿拉城有个特点,就是因为努尔哈赤现在并没有多少骑兵,所以城中的马厩不够,确切的说是严重缺乏。
赫图阿拉城的驻军大营十分宽敞,足以容纳近两万大军,但努尔哈赤准备的马厩最多只能安置两千匹战马。十比一的比例,大抵与努尔哈赤军中步骑比例相符,但这显然不够李成梁之用。
李成梁带来了八千骑兵,超过半数骑兵是一人双马,斥候营是一人三马,炮营另计。整个李成梁所部带来的战马、驽马约有两万匹之多。
两万匹马,小小的赫图阿拉养不下,怎么办?当然是迁出城去,以临时马棚喂养之,总不能把城里的民宅拆了来养马对吧?
李成梁虽然一贯不把寻常女真人当人看,但努尔哈赤毕竟不是寻常人,他二人之间还是颇有渊源的。虽说觉昌安父子死于李成梁的屠城之下,但李成梁却认为自己对得起努尔哈赤——你父祖不死,你什么时候能继承建州左卫?何况李大爷我还给了你起兵的本钱。
不仅如此,努尔哈赤本身也与李成梁关系密切。
姚希孟所着《建夷授官始末》载:万历二年李成梁军攻破王杲寨,之后又杀了觉昌安和塔克世,“时奴儿哈赤年十五六,抱成梁马足请死,成梁怜之,不杀,留帐下卵翼如养子,出入京师,每挟奴儿哈赤与俱。”
黄道周《博物典汇·清建国别记》载:塔克世为李成梁向导,擒王杲之后,“负不赏之功,宁远相其为人,有反状,忌之,以火攻,阴设反机以焚之。死时,奴儿哈赤甫四岁,宁远不能掩其功,哭之尽哀,抚奴儿哈赤与其弟速儿哈赤如子。”
苕上愚公着《东夷考略》载:觉昌安与塔克世同为李成梁向导,死于从征阿台之役,当时,“奴儿哈赤方幼,李成梁直雏视之。”
海滨野史着《建州私志》载:觉昌安与塔克世同死于从征阿台之役,“成梁雏畜(努尔)哈赤,(努尔)哈赤事成梁甚恭。”
归纳一下,以上这些记载同记一件事,但具体情节各不相同:一说努尔哈赤之父、祖同死于李成梁攻王杲之役,时努尔哈赤年十五、六岁,为李成梁收养;二说努尔哈赤之父塔克世帮助李成梁消灭王杲之后,被杀,时努尔哈赤刚四岁,李成梁视之如子;三说努尔哈赤之父、祖同死于从征阿台之役,李成梁视年幼的努尔哈赤如子;四说与三说意思相同。
有如此多的不同说法并不奇怪,因为明人所记都得自传闻,讹误难免。而且,由于传言甚多,正说明了其事尽人皆知,并非无中生有之事。问题在于究竟哪一说可信,抑或都不可信?
考证过程比较复杂,读者诸君大概并不愿细看,这里就直接给结论了:努尔哈赤十六岁时在外曾祖父王杲家中经历了全寨覆灭的惨祸。侥幸的是,由于他的祖父和父亲为李成梁作向导,他本人又机智地“抱成梁马足请死”,李成梁因此“怜之,不杀,留帐下卵翼如养子”。
《建夷授官始末》一文的记载合乎情理,真实可信。所以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努尔哈赤十六岁时确曾为李成梁所收养,在李成梁帐下生活了一段时间。
至于生活了多长时间,没有发现史料明确记载,但据《清太祖实录》所记,努尔哈赤十岁丧母,继母待他寡恩,十九岁的时候,唆使其父与他分家,“家私止给些须”,由于家贫,他不得不自食其力,采集榛子、松子、蘑菇和挖参,拿到抚顺马市贸易以谋生。由这段记载看,他在最迟十九岁之前已脱离李成梁,回到了自己家,分家后,即自谋生路。
另外有人质疑,所有关于努尔哈赤为李成梁收养的记载都出自明朝方面,未必可信。其实这倒不成为疑问,因为鞑清修史的风格众所周知,对于曾经隶属于明朝的史实都讳莫如深,这样事自然不会载入史册。
不过,后人还是能找到一些痕迹的,如康熙朝徐乾学所修《叶赫国贝勒家乘》中就有这样的记载:“壬午,十年,秋九月,辛亥朔,太祖如叶赫国,时上脱李成梁难而奔我。”这是说1582年以前,努尔哈赤曾为李成梁所羁留。
总之,从史料的考证来看,努尔哈赤在李成梁帐下生活过一段时间,和李成梁关系密切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注:本书前文中也曾有按此考证进行的描写。)
所以在李成梁看来,他和努尔哈赤的关系本来就很亲近,在高务实开始明显对努尔哈赤进行打压之后,后者又越发积极地向他靠拢,送礼什么的根本不带手软。如果不是因为此次作战是皇帝陛下的宸断,李成梁根本没打算和努尔哈赤兵戎相见。
他觉得努尔哈赤此前侵略董鄂部一事可以利用,原意不过是自己出面震慑一下努尔哈赤,就能让皇上明白他在辽东的重要性了——高务实也震慑过,可努尔哈赤明面上安分了一下,马上又开始小动作,而李成梁认为如果是他出面,努尔哈赤就不敢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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