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有一点猜得很对,那就是麻承勋这一次的确是憋着一肚子气出兵的,整个人处于急切期盼大打出手的心情之中,以平息辽北之战被布日哈图耍了一把的忿怒。
但努尔哈赤没料到的也有,那就是他不知道麻承勋火大归火大,却并没有被怒火烧昏头脑,真的丝毫准备都没有就孤军深入,一头扎往赫图阿拉。
麻承勋冲得的确够猛,但他打定的主意是一力破十会,任你有什么陷阱、有什么诡计,老子只要直接击破就完事了。他记得早前高务实的一句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毫无意义。
麻承勋认为,以自己麾下的实力,即便努尔哈赤全军而来也拦不住他,甚至没把费英东率领的这一千叶赫骑兵计算在内。
要知道,开原是明军在辽北最重要的支点,开原囤积的物资里头有很多是为讨平察哈尔准备的,而这一次麻承勋直接给自己麾下三千骑兵全部换装。
如今这三千骑兵配备了清一色的骑兵款覆铁罩甲、万历二式刺刀款骑枪,装备之精良比之李成梁的家丁骑兵也不遑多让——非要说“让”,那就是因为麻承勋要求奔袭,所以未曾携带步兵炮。
麻承勋认为他不带炮问题不大,道理很简单,即便不论李成梁本部和杨元所部有没有带炮,至少中路的曹副戎肯定会带,戚游戎也肯定会带。
赫图阿拉不过一处女真之城,新修也不过两年左右,麻承勋虽然没去看过,但想来即便再坚固,也不可能超过叶赫东西二城。
叶赫东西二城麻承勋都见过,号称女真雄城,其实放在大明顶多就是县城级别的城防水准。按照麻承勋的看法,整个四路大军里只需要有戚金一部带了火炮,轰破这种城池就不会有什么意外。既然如此,他麻参戎带不带炮有什么影响?
麻承勋一路南下,努尔哈赤方面也早就行动已久。
努尔哈赤本人亲率大军,携额亦都、安费扬古两大将北上对付麻承勋;命其弟舒尔哈齐领其本部西出迟滞曹簠、戚金。
至于南路李成梁本部以及东路杨元部,努尔哈赤几乎未做丝毫防备,只是命一员名叫舒穆禄·扬古利的年轻将领,率兵一个牛录(三百)去沿途骚扰李成梁。
按照努尔哈赤的预计,李成梁在受到骚扰之后就会以此为借口立刻降低行军速度,开始观望北路形势。在此期间,则正是他击破麻承勋的最佳时机。
麻承勋抵达离苏可苏浒河不到四十里地之时,努尔哈赤亲领的六千建州主力刚刚部署到位,隐蔽地堵在了河谷狭窄处两侧。
面对一路沉默而来的明军铁骑,纵然是这几年胜多败少的努尔哈赤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暗道:麻承勋这厮来得好快!我若是再迟一个时辰,他怕事就直接冲过了这处窄口,那可就真是大势去矣。
想到此处,一贯勇悍的努尔哈赤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身边的安费扬古更是吞了口吐沫,小声道:“大贝勒,这支明军精悍异常,您看……他们数千人一路而来,除了马蹄声之外,竟然鸦雀无声。”
有过行军经历的朋友,甚至哪怕只是大学时搞过军训拉练的朋友都知道,长途行军的过程中要闭嘴那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通常而言,这种情况下还能管住嘴不和身边人说话,要么是战况紧急、心情紧张,大家都没有说话的闲情逸致,要么就是这支军队的纪律要求严格到了极点。
努尔哈赤战阵经验已经很丰富了,他也明白这两种可能性,但对他而言,麻承勋所部无论是处于以上哪一种状况之下,都不是好消息,都说明麻承勋是有准备的。
然而,无论麻承勋到底有多少准备,努尔哈赤现在都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此刻努尔哈赤与安费扬古所领十个牛录三千人在河谷之西,额亦都所领十个牛录三千人在河谷之东,明军麻承勋部由北而来,大概还有两里路便将进入河谷窄口处。
安费扬古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一下身体,转眼朝努尔哈赤望去。
努尔哈赤知道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道:“打旗给额亦都,仍按计划进攻。”
安费扬古沉沉点头,眼里露出一抹杀机,刚站起身,却听见努尔哈赤又补充了一句:“再加一道命令,一定要看见麻承勋本人之后再发动攻击。你和额亦都二人带好亲兵,直取麻承勋!”
安费扬古心头一凛,再次用力点头。他明白努尔哈赤这道补充命令的含义:对方这支骑兵一看就是精锐中的精锐,如果只是寻常伏击,要想一下子打得对方失去分寸恐怕很难,形成崩溃就更难了。
此时此刻,唯一简单有效可能形成突破的办法就是直取敌军主将,只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斩杀敌将,敌军就算再精锐也不可能久战,唯有退兵一途。而交战中退兵向来是最为困难的,一不小心就可能形成崩溃,兵败如山倒。
如果此次来进剿的明军只有这一路那还好说,但眼下这一路偏偏只是明军四路大军之中的其中一路,而且兵力还不算很强,李成梁、曹簠两路才是真正的主力。
在这般局面下,努尔哈赤不仅需要战胜,而且还不能遭到重大损失,否则这场仗根本不可能继续。正因如此,努尔哈赤一见麻承勋部精锐异常,就只能临时做出一点调整,寄希望于以精兵直取敌军主将而快速战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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