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日哈图做的最坏计划就是打不过明军,只能逃之夭夭,因此他提前准备了一记后手,在叶赫西城之中给曹簠留了点货。
这“货”并不是在城里暗中埋下火药,布日哈图还不至于将曹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非要不惜代价将他铲除不可——如果这次来的是高务实本人,布日哈图倒可能有这种想法,但来的只是曹簠而已,那就大可不必如此了。
明军进城的过程十分顺利,城中的数百守军走得既快速又匆忙,他们前脚刚刚从西面的城门离开,叶赫部的百姓就主动打开了东面的城门放明军进来,甚至还有人向曹簠建议去追杀蒙军。
曹簠显然没有这种想法,麻承勋走的时候布寨和纳林布禄也跟着去了,现在明军几乎没有骑兵,不可能追上这股蒙古人。
曹大帅只是随意安排了蒲元毅和曹简分守城门,然后便去了布寨的“贝勒府”。西城的贝勒府并没有什么破损,据城里的叶赫百姓说,此前一段时间图们大汗就住在其中。
但曹簠这一去却出了大事,他的亲兵在打扫贝勒府时,于布寨的卧室中找到几封信,其中有两封信的落款是佟惟勋,另一封信的落款是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的信出现在布寨府上,按理说也不算很奇怪,但曹簠查看了之后才发现事情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是女真首领之间的联系,这封努尔哈赤的信根本不是写给叶赫那拉布寨的,这封信真正的收件人是“尊贵如黄金的大蒙古国执政布日哈图黄台吉殿下”。
信是用蒙语写成的,曹簠不认识蒙文,所以找来了自己的亲信通译。一听这个抬头,曹簠马上知道情况不对,他立刻让通译单独念给自己听。
信中努尔哈赤先是恭维了图们和布日哈图二人一番,然后问“蒙古东进而我北上,固能平灭叶赫,然明廷必然插手,彼时蒙古可欲于明军决战于北关?”
又说“我部此来,恐为孟格布禄等人所阻,此辈虽无本事,然哈达毕竟强国,战胜或须时日,望黄台吉殿下知悉”云云。
好家伙,这封信是什么?是努尔哈赤勾连蒙古人的罪证啊!
曹簠当即就想把随军而来的舒尔哈齐抓来问话,但想起他反正也只带着不到六百人,要抓他容易得很,倒也不急于一时,不妨先看看另外两封信。
另外两封信却不是用蒙文写成,而是用的汉字,曹簠这次不必通译,自己拿过来就看。
两封信的抬头依然是“布日哈图黄台吉”,只是没有多余的恭维,但信中的内容却依然让曹簠吃惊得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
第一封信,落款为“佟惟勋”的这家伙说,前次卖给布日哈图的三千斤火药已经让“老爷”颇为难办,此番布日哈图又提出再买五千斤,老爷一时也不好措置,这件事“容后再议”。
第二封信则更像一张清单,或者说商品价目表。其中“佟惟勋”列举了包括生铁、熟铁、粗布、细布、柞丝、棉花、盐巴等在内的一共十七种货物并附上价格,这里头甚至还有分类。京华产的熟铁、农具和盐巴被单独列开,有别于普通的熟铁、农具和盐巴,价格也高出两成。
佟惟勋除了提出供货表,还提出了收货表,指明要求购买“上等未阉良马,公五十匹,母三百匹”,已经阉割的战马“不拘数量”,另外还要“驽马六百,壮牛一千,羊任意”。
清单之外,佟惟勋甚至还语出威胁,若有所指地道:“彼既与我易货,当知朝廷严令,我亦难为,此上价目势不容更”。
你既然要和我做生意,应该知道朝廷是有严令禁止的,我也不好办得很,所以以上这些价格势必不能更改。
什么是贸易强权?这大概也算了。
当然,曹簠在意的不是这点,大明是贸易强权这件事,打他懂事起就知道了。不管蒙古人还是女真人,甚至包括朝鲜人,在和大明做生意的时候都是没有多少议价权的,基本上大明说多少就是多少,你爱买不买,有本事自己产。
自己产是不可能自己产的,要是自己能产的话,还需要求爷爷告奶奶一样的找大明买东西吗?
曹簠真正在意的是,究竟这“佟惟勋”是何人,竟敢顶着朝廷的严令如此大量的给蒙古人供货,甚至他那位“老爷”此前居然卖了足足三千斤火药给布日哈图!
三千斤火药啊,放在大明来说或许不算特别多,大抵上百门三号炮几轮齐射就消耗掉了,可这个数量卖给蒙古人就很夸张了,完全是掉脑袋的勾当。
而且,能够一下子卖出三千斤火药的人,在辽东能找出几位来?
如果要从供货充足的角度来讲,天下第一火药生产商肯定是京华,高务实是火药货源的头号掌握者。但曹簠自然不会怀疑高务实给察哈尔部卖火药,高务实控制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卖火药。
接下来就只有辽东军政高层了。这里首先可以排除制台,周制台虽然在辽东干过不少时间,但他自从升任蓟辽总督就很少来辽东,也不常管辽东的事。
抚台?有可能。李松这个人,曹簠还是有所了解的,不是因为李松升任辽抚之后曹簠才对他有了解,而是此前李松在宁前兵备道干了将近十年,那么长的时间里,为人处事的作风自然会有消息传出来,曹簠那时候已经是辽东副总兵了,哪能没有耳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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