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小议事堂里,高务实与程文、胡执礼分主次坐好,三人手边的黄梨花木茶几上早已有呈上的香茗,正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制成九宫格形状的小食盘里则放着切得整齐的时鲜瓜果,还有些瓜子、蜜饯、酥糖等小食,只不过三人现在都没有要品上一品的意思。
高务实面带微笑,语气诚恳地道:“小子才浅德薄,忝居此位,甚是惶恐。二位都是士林前辈,又久任地曹(户部别称),熟知民事,功勋卓着。将来我等共事一衙,还望二位不吝指点,于君于民,庶几两便。”
程文是左侍郎,于是先开口道:“司徒抬举了,文不过庸碌之辈,协理户部以来一事无成,惟谨奉圣意、台命行事,劳或有一二,功则愧不敢言。司徒雄才,文韬武略,今至地曹,实乃天下之福。文虽百无一用,愿附司徒骥尾。”说罢拱了拱手。
司徒、大司徒,也是户部尚书的尊称,与司农无异。
胡执礼面色肃然,见程文拱手了,他也拱了拱手,这才道:“司徒此来,是为我户部解急来了。今年大局困顿,户部整日被各部衙像催债一般追着问银子,早已是焦头烂额。地方上又不安靖,前番才有西北之乱,昨日收到的消息,说周、鲁二王对开藩禁一事颇有不满……”
高务实见他说到此处便闭口不言,似乎颇有隐情,不禁问道:“此处只我三人,雅斋公不妨明言,此二王待遇优厚,开藩禁一事对他们也无影响,何至于不满?”
胡执礼虽是北人,又在户部为官多年,但其实他并不是正经的实学派官员,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中立派,只不过这些年的为官经历让他明显倾向于实学派的施政方略,对于以南方官员尤其是江南官员为主的心学派不是很感冒。
然而,派系毕竟是派系,他不是实学派中之人,有些事就不便如程文那样说得直接,没有得到高务实的首肯,自然不好开口。
此时高务实既然问了,他便不再藏着掖着,说道:“周王和鲁王本来是无影响,但他们两家的情况大司徒你也知道,世袭两百年来早已开枝散叶得极广,纵然是近支也有许多。更不必说此二王子嗣甚多,但偏偏巧得很,二王最宠爱的儿子都不是长子……”
这么一说高务实就明白了,轻哼一声:“意思是他们对‘爱子’的补偿不满?”
胡执礼笑了一笑,却又叹了口气,点头道:“其实这等事,即便在民间也甚是常见,只不过当其对象是藩王之时,意义却就大不相同了。”
高务实只是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却不料胡执礼却继续道:“而且此时还有一点格外引人担忧。”
“哪一点?”高务实问道。
胡执礼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格外严肃起来,沉声道:“若藩王之爱子可以破国法之例,则皇上之爱子又当何如?如今皇长子稍有体弱,而皇次子强健,皇长子之母不得圣眷,皇次子之母……”
高务实没料到他会联想到这一块来,不过转念一想却也有些道理。大明最重嫡庶之分、长幼之别,如今皇帝无嫡子,那么群臣自然把焦点放在长幼之别这上头,但凡有个什么事都会往这方面去想,至少他们肯定比高务实对此要在乎得多。
高务实毕竟是个穿越者,他那个年代的同龄人一来多为独生子,二来即便家里有两兄弟,但只要家长稍微开明一些,也会在生活中尽量坚持“一碗水端平”,怎么说也不会有大明这个时代的区分那么大。
大明的区分有多大?几乎就是个零和游戏:我是长子,一切继承权归我,你们这些弟弟们是几乎啥都没有的。
我若是高兴,就从指缝里漏一点给你;我若是不高兴,你除了朝廷规定的降等及宗禄之外,就什么都别指望了。
可是,这种长子继承一切的制度本身是人为规定的,此所谓祖宗规矩,并不代表当事人自己的喜爱程度。比如周王、鲁王,大抵便是如此。
做父母的人,若像后世那样“没得挑”,那也还罢了,现在不仅有得挑,还有很多可以挑,那自然会偏向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即便他不是长子,按照原先的做法,他们也一定会将更多的财富想方设法提前赐予爱子,以免他将来“受苦”。
但如今高务实不和他们玩这一套,在那道使他为士林称之为“天下文胆”的《为解民困丰国用亲宗室请开藩禁疏》中,高务实几乎把一切都限制死了。
他这道奏疏中“讲道理”的部分暂时不谈,就说他提出的解决办法,摆在头一条的就是限封爵。
“查得嘉靖中议者请行限子之法,而世庙未允,臣谓生不必限,封则可限。今国朝历世二百余年,以亲论之,亦递降矣,除初封亲王姑照例袭封侯,三世而后再加详议外,其累朝所封宜立为限制。
如亲王嫡长子例袭亲王矣,嫡庶次子许封其四,共五位焉。郡王嫡长子例袭郡王矣,嫡庶次子许封其二,共三位焉。镇辅奉国将军有嫡子许封其二,无嫡子止许以庶子一人请封。镇辅奉国中尉,不论嫡庶,许封一子。以上各爵职,如有生子,数多不得尽封者,照旧请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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