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二月大事连连,先是月中惊闻丢了西宁城,接下去没多久,朝廷不仅没有对事涉西宁的三边总督做出什么指示,只是斥责他行事拖沓,让他早些调集军、粮等物资好收复失地,然后反倒十分突然的设立了七镇经略,由高务实以原官兼任,并重新加了都察院衔。
高务实现在的职务全称是“协理京营戎政兵部左侍郎、都察院右都御史、经略蓟辽四镇及宣大三镇等处边务兼理粮饷”。除此之外,朱翊钧还顺便把他的文散官官阶从嘉议大夫升至通议大夫,理由是京营改制顺利的加赏。余官并如故——余官就是宫保之类的虚衔。
这道旨意能被顺利通过,就已经让外界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公开讨论,怀疑内阁和六科都疯掉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这和有明一代巡抚、总督、经略等职务的设置演变有关。
有明一代,始终缺乏军事高级长官的经制官职设置,朝廷文官被派遣到地方上,大都是以兵部、都察院等挂衔的特殊身份,驾凌于三司之上。
巡抚、总督两职的来历和差别本书前文已有所述,这里就不赘言,主要只说这个“经略”。
《明史》曰:“天启元年,置辽东经略。经略之名,起于万历二十年宋应昌暨后杨镐。至天启元年,又以内阁孙承宗督师经略山海关,称枢辅。崇祯四年并入总督。十一年又增设总督于保定。”
然而《明史》这里显然错了,因为从《明实录》中的资料来看,最早的经略并不是出现于天启年间。当然,这里可以将“经略”理解为动词,作为“经营军务负责功略”之类的意思来理解。
如弘治十八年六月丙辰:经略山海关工部左侍郎李鐩回京,上经略事迹。起庙山口迄于密云墓田谷关,展出荒地五十顷二十庙,修边墙二万四千七百九十余丈、糠沟三千三百余丈、墩台、敌台、城楼、营堡等项共一百七十余座,营房三百八十余间。(《武宗实录》)
正德十三年正月癸卯:鞑贼五赤金率众往牧河套,将入寇延绥,守臣以闻。兵部议令:“延绥副总兵朱銮、参将杭雄、游击周政、刘玉军安边营等处,纪世楹、冯大经以次东驻便利城堡;总兵柳涌守镇城相机发兵,宁夏总兵安国守镇城,副总兵路英、游击李永定军清水营、花马池、定边营等处,与东路参将各饬兵巡哨、应援,陕西总兵赵文、都御史郑杨驻固原经略。请将俱听自为战守,不必遥制。”从之。(《武宗实录》)
正德十六年七月庚午:兵部奏:“居庸、紫荆、倒马三关修筑墩堡、城楼、墙壕凡九百有奇。都御史李瓒所经略也。”(《世宗实录》)
万历三十年十一月甲申:起都察院右都御史蹇达总督蓟、辽、保定等处军务,兼理粮饷,经略御倭;右佥都御史户应元巡抚浙江等处地方,提督军务。(《神宗实录》)
《明史》也有后期的记载,如万历二十六年六月丙子:巡抚天津佥都御史万世德经略朝鲜。
在这里可以看到,工部侍郎也可以就任“经略”一职,因此“经略”的实际最低“标配”就是侍郎,换句话说,就是六部堂上官及以上的大臣可以在朝廷认为有需要的情况下出任“经略”。
而明史中提到的杨镐,则是在万历四十六年闰四月庚申:起升杨镐为兵部左侍郎兼右佥都御史,经略辽东。(《神宗实录》)
从字面上来理解,杨镐的实际职务是兵部左侍郎兼右佥都御史,负责“经略辽东”,“经略”在这里当成动词来理解更为合适。
当然有些时候,总督和经略都常常作为动词混淆在一起使用,如《明史》记载,万历二十二十五年春正月丙辰:朝鲜使来请援。二月丙寅,复议征倭。丙子,前都督同知麻贵为备倭总兵官,统南北诸军。三月乙巳,山东右参政杨镐为佥都御史,经略朝鲜军务。己未,兵部侍郎邢玠为尚书,总督蓟、辽、保定军务,经略御倭。
这里的邢玠就更有意思了,他是以兵部侍郎的身份既担任了总督,又担任了经略。
综上所述,以高务实的身份地位和过往事功而言,他做个“经略”本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甚至就连他一人兼管大明的最强七镇,其实也不是大问题。
大问题出在哪呢?就出在高务实自己之前所惊讶的:他没有卸任戎政侍郎,实际上是以戎政侍郎兼任了七镇经略。
这个性质就大不相同了。
众所周知,戎政侍郎虽说名义上只是京营的“二把手”,但由于大明文贵武贱已久,“总督京营戎政”和“协理京营戎政”其实早就出现了高低错位甚至上下倒悬的状态——你让彰武伯杨炳在高务实主持京营会议的时候真把自己当“总督”,对高务实颐指气使试试看?他怕是要吓尿。
所以协理京营戎政早就是实际上的京营“一把手”了。而且那还是以前,经过高务实去年的一番骚操作,京营分成了禁卫军和生产建设兵团,此二者都直接听命于“协理京营戎政”——即高务实本人。
而这其中,生产建设兵团不负责作战,只负责后勤、装备等事务。于是负责作战的禁卫军变得有且仅有唯一一个顶头上司,也就是戎政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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