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生活恬静且美好,子熙像是完完全全生长在这个地方似的,初来时的迷茫与矛盾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了。
屋子前是一片开阔的农田,春天油菜花开的时候,放眼望去便是金灿灿的花海。
爹爹会让她跨坐在自己厚实的肩膀上,驮着她在花海里穿梭、奔跑,每每这个时候,娘亲便会挎着竹篮出门来寻他们。
竹篮里装满了娘亲亲手所做的糕点和一壶酸酸甜甜的野梅汤,等她与爹爹笑够了、玩够了,娘亲便会站在田埂上冲他们招手。
夏天的荷塘里总是有许多的青蛙,每到夜间便咕呱咕呱的叫个不停。她与爹娘每天晚饭后都会坐在院门口乘凉,听着蛙叫,仰头数着被灯笼招来的飞蛾。
娘亲总是贴心的摇着竹扇,为她赶走所有嗡嗡叫着居心不良的蚊子,而爹爹则会抓来萤火虫,用琉璃罐子装了,放在她的床头。
秋天很快便也到了,院子里的凤凰木开始落叶了,几场秋风过后便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杈子。
爹爹用竹篾编了许多柿子样式的小灯笼,她和娘亲为这些小灯笼贴上彩纸,一个一个的挂在了光秃秃的树枝上,像是结了一树的果子。
爹爹说,这叫柿柿如意。
第一场雪落下后,天气开始变得很冷,娘亲给她缝了件花棉袄,而爹爹上山打了只野兔,剥下雪白柔软的皮,给她做了条毛茸茸的围脖。
屋子里摆了暖烘烘的炭盆,娘亲坐在炭盆旁安静的绣花,父亲则在靠窗的地方置办了张木桌,从集市上买了笔墨纸砚回来,开始教她写字。
不知为何,她明明才是开蒙的年纪,可爹爹教的所有字她都会写,甚至只用看一遍便能写得很好。
爹爹夸她是好读书的料,以后定能考个女状元。
……
年复一年,一家三口在这小山村里过着简单且幸福的日子,可她却渐渐地觉出了不对劲。
为何四季轮转得如此之快?
她明明昨天还折了枝桃花插在床头的瓶子里,今天娘亲便摘了桃子给她吃。
为何小黑总也长不大?
她从四五岁的小孩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可小黑依旧只有凳子腿高,还是会跳上她的膝头,够着来舔她的脸。
为何每天晚上娘亲总是讲同一个睡前故事?
为何门前的灯笼挂了十多年还不褪色?
为何村子里没有其他的人?
为何……
她到底是谁?
她从哪里来?
那种矛盾的感觉再一次浮上了心头。
直至,这一天醒来。
院子里安静极了,没有娘亲做早饭的声音,也没有爹爹劈柴禾的声音,就连小黑的吠叫也听不到了。
整个世界像是只有她一个人似的。
她拉开屋门,一眼便瞧见了倒在院子里的爹爹,浑身是血,而他平日里用来劈柴的斧头赫然就嵌进了他的胸口。
她惊叫着奔了过去,却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回头一看,那是总爱跳上她膝头舔她的脸的小黑!
身首分离,内脏暴露在外,还被剥了皮,活像那只给她做了围脖的野兔。
她被眼前所见吓惨了,摔倒了便再也爬不起来,只能大声哭喊着:“娘亲,娘亲!”
然而,没人能回答她。
她的娘亲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
“谁来救救我?”
“爹!娘!”
……
就在她哭得声嘶力竭之际,院门被人推开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赫然站在那里,露出的肌肤像是从未见过光一般白的可怕。
子熙缩在墙角,紧紧地抱住自己,恍若惊弓之鸟。
她注视着男人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她能看到他绛紫色的大袖氅衣上绣的骷髅头。
“我来告诉你是怎么一回事,”他用阴鸷且粗粝的嗓音说道,“他们都是你杀死的!”
男人脸上带着邪魅的笑,蹲在了她的面前,嘴里不停的说道:“你用斧头砍死了你的爹爹,用菜刀割断了你娘亲的喉咙。你无视他们的害怕,听不到他们的求饶,你看着他们在你的面前一点点的咽气,你享受着剥夺生命的快感……”
男人恍若越说越兴奋,伸手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拖到了案发现场,强迫她看向死不瞑目的父母。
子熙想闭上眼睛,但却不能如愿。
“不!”她痛苦的尖叫着,“不是真的!我没有!”
“你有!”男人揪着她的头发又将她拖到了水井边,“你自己瞧,你身上沾满了鲜血,你手上还有菜刀留下的痕迹!”
子熙垂下头,果真在水井里看到了满脸惊恐的自己。
血,都是血。
她想要擦干净,却怎么都擦不干净,血越来越多,最后,整口水井都被血给染红了,像是架在火上烧开的水一般,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这个时候,男人又问:“想赎罪吗?”
子熙茫然的看了过去,便听他极具诱惑的说道:“杀了自己,你的罪孽就能一笔勾销了!”
说着,他将一柄用骨头做成的匕首塞进了她的手里。
“想想她们对你的好,你忍心让他们无辜惨死在你的手里吗?”
男人握着她的手,将匕首对准了她的心脏,低声诱哄道:“杀了自己,你就能解脱。”
那一刻,子熙像是中蛊了一般,脑海里都是他的声音,全然没有了自己的意识。
杀了自己……
你就能赎罪……
你就能解脱……
……
“杀了我自己,我就能赎罪,我就能解脱……”她口中喃喃重复着,手也在不知不觉间用力。
匕首戳破了衣服,一寸寸扎进肉里,而她却像感受不到疼痛的行尸走肉一般。
可是……
我是谁?
我为何会在此处?
几番挣扎,被控制的意识渐渐有了苏醒的痕迹。
子熙木然垂首看向胸口,匕首已然刺破了肌肤,鲜血濡湿了衣服,但刀尖却抵在了一缕坚韧的泛着青色光泽的细丝之上,再也无法前进半寸。
在看见那道浅淡青泽的时候,子熙被剥夺的意识一瞬之间全都归位了。
她不动声色的抬眸看向了面前诱导她自杀的男人,盯着那双写满了期待与兴奋的眼睛,出声问道:“当真会解脱吗?”
而后,不等对方的回答,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匕首插进了他的眉心处。
“啊——”
尖唳的叫声刺破耳膜之时,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扭曲,撕裂,最后消失殆尽。
子熙站在镇印柱石之前,看着森夥渐成虚影并烟消云散,弯腰捡起了那柄掉落的骨刺匕首,捏成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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