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蔑的话语声从旋涡中心挣脱而出,袭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既来了便别躲着了。”
那话刚落,她所藏身的巨石便如遭雷击般炸裂开来,齑粉劈头盖脸的落了她一身。与此同时,耳畔的怨灵哭叫声也戛然而止,旋涡正在消散,无数骷髅失去托力后簌簌下落,袭丹垂首闭眼,直等到所有的动静都消停了这才敢睁开。
那是……
咫尺之前,骷髅堆里,赫然立着一座几欲通天的石柱!
她的目光由下至上,缓缓扫过柱身,眼见着符文华光闪烁之下那一道道粗细不一的裂纹沟壑之中,都似小河淌水一般流动着暗红色的岩浆,散着浓重的黑气。
这柱子无疑是邪性的,而那加诸其上的繁杂符文无疑是一道术法高深的封印,似一个罩子,将所有的黑气都笼于其中,无论它们如何涌动、挣扎,也一丝一毫都泄不出来。
在那金光闪烁之时,在那六十四根玄铁链岿然不动之时,袭丹恍惚间明白了,自己方才的所见所感皆不过是幻觉而已。
再定睛相看时,哪里还有堆积如山的骷髅头?身侧的巨石也还安然无恙的矗立着。
想及此处,胆子也略微的大了些。
她从藏身的巨石后走出,不失礼数的冲那高百丈有余的石柱曲了前爪,狐狸脑袋微垂,继而率先开口问道:“阁下特意召唤我来此所为何事?”
对方并未回答,反倒是略显惊诧的“啧啧”两声,问道:“你献祭了自己的尾巴?”
这话虽是问句,但俨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袭丹闻言一愣,忙将身后高高竖起的双尾放耷拉了些,她现下无法变回人形,自然是无法将尾巴全然藏起来的。但与此同时,她的心里亦是惊诧的,献祭尾巴做的极其隐秘,除了她自己及那人之外,这事儿再无第三人知晓,便是号称六界至强的帝君也从未怀疑过她本该是头三尾火狐。
而眼前这位被封禁在石柱内的“人”,初次见面便能一语点破,绝非等闲。
至此,她畏惧之中更多了几分敬意,姿态也就伏得更低了些。
“你方才说是本座召唤了你,其实不然”,上一个问题还未给出答案,那“人”又开了口:“是你的野心召唤了自己。”
语气中含着低低沉沉的笑意,直让听的人毛骨悚然,后背洇出汗来。
无形的威压最为致命,袭丹在打了个冷颤的同时,也更加坚信了此人能给她别人所不能给到的助力的想法。
心中一时说不清楚究竟是激动更多些还是畏惧更多些。待稍稍平静些了,才有空去回味方才的话,一时间又懵了。
她茫然的抬起头看过去,奈何石柱太过巍峨巨大,那“人”又一直未曾现身,一时不知目光究竟该落在何处。
茫然的扫过一圈之后,索性落在了石柱底部,若对面站着的是个人的话,她目光所在之处便是对方的脚畔,足见她胸中敬意。
“您的意思是……是我自己召唤了自己?”她斟酌着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她明明就是经过一个沉闷暗哑的嗓音的提醒,这才得以顺利的进入此方结界之内的,怎的现如今却成了自己召唤的自己了呢?况且初初见面之时那声音也说了……
“本座还当是召来了个什么了不起的玩意儿,竟只是只野狐狸!”
言犹在耳,还能矢口否认不成?
“哈哈哈!”
那人显然并没有替人答疑解惑的热心肠。只听他大笑三声,再开口时语气中便无端的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快。
“本座就喜欢你这样两面三刀的人。”
袭丹:“……”
诚然此话不假,她便当做是在夸赞她了。
那“人”又道:“你这样的人,只会忠于自己,忠于欲//望!而本座喜欢//欲望,更喜欢成全欲//望!”
对于此番评价,袭丹并未有半句的反驳之辞,她甚至打心眼里的赞同这番论断。
是的,她只忠于自己。
神灵常把万物平等、众生平等挂在嘴边,可谁又真正的将它落到了实处?
她作为家族里唯一的一只火狐狸,自打出娘胎的那日起便被视做了家族之耻,自小活得卑微,又因为娘亲对正夫人的所作所为而备受唾弃,谁都能来踹上她一脚,啐她一脸的唾沫星子。
回想幼时,她只不过是想和父亲多说两句话,想要父亲也像抱其他姐妹那般抱一抱她,便被同父异母的姐姐摁在墙角揍了一顿,说她“贱骨头不配”,便是府里的下人也能指着她嘲笑上一句“痴心妄想”。
她幼时愚钝,并不懂得这些,尤其是在娘亲获罪之后,她受到的苛待更加严重,但她总还费尽心思的想要讨父亲欢欣,想讨兄弟姐妹们的喜欢。可无论她如何的委曲求全,如何的上赶着的讨好别人,这份诚心也不会被善待一分一毫,甚至于旁人还要嫌恶的骂上一句“贱种,狼子野心”。
什么叫野心?
世人管追求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欲//望称之为野心,对权势、对名利,甚至是对爱而不得。
但是,什么叫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凭何来界定这些东西是否属于某个人?
难道凭的就是这个人的家世背景?眼界学识?
她不服。
后来她逃出了那个只带给她累累伤痕的家族,独自闯荡,一点点成长、成熟,也渐渐看透了存世的法则。
恃强凌弱才是这个世界的生存守则,要想不被人欺负,你就得站在制高点,让所有人都畏你、惧你!
是的,她忠于自己,忠于野心和欲//望,为了达成目的,她可以假意臣服于任何人,她可以伪装任何一段关系,只要有利可图。
当初妖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她便以报救命之恩的由头投入她的座下,听从她的指派,做这昆仑神宫里的卧底,替她传递消息。只要她做得好,妖君便会给她丰厚的奖励,助她修炼。
昆仑神宫无疑是个香饽饽,魔尊也有意效仿妖君,但手段却更为卑鄙无耻,他在她的体内种下魔蛊,以她性命相要挟,她倒是觉着无所谓,左不过是将一个消息传递给两个人罢了,为了保命,何乐而不为?
相较之下,祖神的交易手段就显得光明磊落了许多。没有妖君的道德绑架,没有魔尊的强势威逼,在苏息教里,所有的交易都是公平的、自愿的,教徒献祭出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教主便也助你达成你最想达成的心愿。
皆是相互利用而已,一个卧底、两个卧底、三个卧底,又有何区别?她只忠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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