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王与荆王的婚事原本是要宇文昭仪来择选, 但她论理算不得正宫长辈,皇后入宫, 她仍得带了女子的画像和卷宗请皇后过目定夺。
有了皇帝开个好头, 上皇对下面几个儿子的婚事也起了兴致,偶尔也召见几个即将分封出去的幼子说教一番,宇文倩掌管宫务多年, 又是皇帝庶母, 正好教一教皇后宫中的道理。
宇文昭仪在儿子的婚事上也有些自己的打算,加上与上皇同居一处, 还要与那天竺僧人朝夕相对, 她不是什么虔诚的信徒, 听起佛经比殿中点了安息香还要催人好眠, 也乐得每日过千秋殿来躲清净。
宇文昭仪单择了其中几位自己相中的女子拿给温嘉姝过目。人都是有私心的, 给元亨挑选的妻妾大多出身世家, 偶尔也有那么几个寒门庶族点缀名单,但到了荆王这里,世家女子便如凤毛麟角, 皇帝与尹庶人结怨颇深, 世家或者朝中新贵, 也不愿意与荆王扯上什么关系。
“这些女子是太妃挑选过的, 倒省了我不少气力, 不知道各位哥儿都中意什么样的女子, 也叫我这个做皇嫂的心里有个底。”
千秋殿有一方洗墨池, 温嘉姝坐在洗墨亭里给池中的鱼儿撒食,她在千秋殿住了一段时间,每日午后都会过来看看碧波下簇在一起抢食的肥鱼, 深红浅金, 形态各异,美人看多了也觉得乏味头疼,此时此刻,池中的锦鲤倒比画中静态的女子显得更为有趣。
“元亨这孩子文弱,喜欢温柔懂事,精通诗词琴画的娘子,荆王前些日子来见他阿耶,说是想娶一位身手矫健、性子爽利些的女子,最好这王妃日后能陪着他斗鸡蹴鞠。”
这话不过是遮掩,精通琴棋书画的女子必然是大家出身,而性子爽利的姑娘可是未必。
宇文昭仪见温嘉姝兴致不高,就让人收起了画卷,“这些女郎都是出色的人物,我年纪也有了,挑起来眼花缭乱,还想着请皇后定夺。”
“既然太妃都把过关了,那还有什么可烦忧的。”
宇文氏把朝中上下的贵女挑拣了个遍,尚不知人家心里愿意与否,她倒是苦恼起来了,温嘉姝把罐中最后一把鱼食全泼洒在池中,“要问我的意思,都是家世清白的好姑娘,何必非得排出高低,就让韩王和荆王自己定好了,就是将来不喜欢,也是他们自己择定的妃妾,怨不到昭仪身上来。”
家有贤妻,可旺三代。娶妻是为孝顺父母,联结世家,哪里轮得着这些还没行过冠礼的王爷自己可着心挑选美娇娘。不过皇后懒待插手也合了宇文昭仪的心意,她也转头向女官讨要鱼食,刘司簿手中却已经空了。
“太妃稍等,臣这就去叫人取来。”张司簿刚要吩咐宫人回去取一钵鱼食,温嘉姝以扇掩面,轻笑了一声。
“我撒空鱼食的时候不见你殷勤,太妃讨要才知道安排,可见是安逸久了,连这点眼色也不会看。”
张司簿愣了一下,往日皇后自己只拿一钵鱼食玩乐,也不会拿这样的小事苛责女官,一时间立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司簿原本也不是管这个的,皇后何必为这点小事动怒?”宇文昭仪被她这样一说,没了喂鱼的心思,“这几日宫中安排赏月宴,我还有些账目没有核算清楚,就先回安庆殿去了。”
“上皇近来都爱同伽明法师一道谈论佛法,太妃回去也静不下心。”
温嘉姝起身邀她同游,“这些鲤鱼哪里知道饥饱,只要食到嘴边,一个个地抢着吃,都不怕撑破了肚皮。咱们坐了许久,还不如去外头散散心,回来清账也是心神怡畅。”
宇文昭仪以为她说的散心,是乘辇车到太液池游湖摘花,品茶赏景,但温嘉姝的辇车三转两转,竟是去了御膳房。
圣上与皇后的膳食另有小厨房安排,而最能显出御膳房用处的时候是宫中排宴招待群臣,特别是节庆日子皇帝还要按例赐物给重臣。
“皇后这个散心的去处实在是……别具一格。”宇文昭仪被侍婢扶下辇车的时候面露难色,她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嫁给上皇,再怎么贤惠也顶多是吩咐下人给上皇备一些爱吃的菜肴糕点,这就已经尽了一个做妃妾的职责,“君子远庖厨,皇后衣裳华美,进去惹了油烟反是不妙。”
“君子远庖厨是因为圣人听见杀生之音而不忍食肉,太妃既不信佛道,也不崇尚儒家,我们这些女子听一听也无妨。”
膳房的人进进出出,早有眼尖的见皇后和太妃的仪仗过来,连忙招呼大家停了手里的活计,在外头的空地跪了一片,温嘉姝笑着跨入门槛,叫他们起来回话。
“你们的事情耽误不得,别为了一个我,把锅里煎着的鱼弄焦糊了。”她轻嗅了一下,用团扇摇去鼻尖萦绕的气息,“算了,已经糊了,就重做一锅罢。”
从前都是各宫嫔妃派下面的侍女过来传膳要点心,这些御厨从来不曾见过皇后的车驾到来,皇后既然允准,大部分的御厨也就回到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继续烹饪,只有御膳房的总管相陪皇后和太妃,以防膳房里的滚油溅到皇后身上。
宇文昭仪在这种地方哪里散的来心,皇后随心任性,偏生圣上又纵着她,自己这个太妃也得和她受着油烟气味,她也有些后悔,与其在这里陪皇后感受人间烟火,还不如回安庆殿去闻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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