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嘉姝没想到宫里会派女官过来的这样迟, 她平素在家中见不到皇帝,出于女儿家的矜持也不好去问敏德, 只得等着道长什么时候把这事儿记起来。
她和杨氏换了衣裳到正厅, 那御前的力士已经得了侍婢们的通传,领着那几位遴选出来的女官站起了身,对着皇后和司空夫人行了稽首礼。
“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你们是来教导娘子的, 怎么反倒先跪起她来?”
纵使这些年朝代更迭频繁,但还从未有过天子娶元妻的先例, 因此杨氏也不大明白其中关窍, 不过她曾被选进宫去做秀女, 差点被许配给文献皇后的长子做继室。
她只知道宫里的这些女官在秀女面前大都是威严胜过恭谨, 代表了皇室来调.教这些女子, 更像是师长训诫女学生, 如今这力士不曾带了皇帝的旨意,也不叫温府迎接,焚香设案, 而女官也是直接叩拜皇后, 总觉得有些怪异。
那力士见是杨氏先开口, 便不好起身, 只是伏在地上, 额头触及手背。
“圣人说, 奴婢们是来辅助皇后理事的, 并非教导的嬷嬷,君尊臣卑,奴婢们理应叩拜娘子。”
这个力士她还没见过, 大概是皇帝出游九成宫时安排留守在太极殿里的御前内侍, 说起话来轻轻软软,没有寻常内侍的尖声尖气,听起来很是悦耳。
“力士快起来罢,”温嘉姝被娘亲扯住了衣袖,立刻会意道:“我从前只当宫内事忙,许久也没有派下女官,不知圣上近来如何,可还是要日日忙到深夜么?”
那个力士领着几个女官从地上站起,躬身笑道:“圣人宵衣旰食,总管也不好劝着。不过圣人虽是日理万机,但心里总还是惦念着皇后,总管吩咐奴婢时说皇后这里尚有些要紧的活计要做,让奴婢们先将那些被赐了恩典的宫人花名册理好,再送来供皇后翻阅检查,因此耽搁了几日。”
温嘉姝听到皇帝这样说,便知道他一是怕前期的事情冗杂自己不好下手,二呢,也是惦记自己那身寝衣,觉出道长还是有些可爱,本来就没积攒多少的气愤也化作烟消云散,便将这件事丢过不提,重新赐座上茶,父亲也不在家中,她坐在正厅说事也没什么妨碍。
“内侍监跟随在圣上身边许多年,见君王这样苛待自己,该犯天颜时也当去直言进谏才是。”温嘉姝也晓得圣上厌恶内侍宦官插手政事,不必为难敏德,“力士回去不妨告诉总管,便说是我托他的,至多三更,便该劝陛下就寝了,别伤了眼睛。”
她虽然自己偶尔也做不到早睡早起,但她又不需要半夜见臣子、批奏折,杨氏又是她的母亲,不需要她日日来立规矩,相较于皇帝,她还是悠闲许多,但道长每日要忙许多事情,要没个人劝他分分轻重缓急,他大概要把当日的奏折全部批完才要去睡。
那力士笑着应了一声是,“总管说安置宫人的别院距京中甚远,以后皇后要是有什么话要传出去,不必劳烦几位女官,尽管吩咐奴婢就是。”
这还是他第一次图清闲留守在长安宫内,没想到短短数月,皇帝已是立了新后,这让太极宫内的宫娥内侍都有些措手不及,但他也嗅到了一点风向,留在皇帝身边固然风光,但只要敏德不出大错,他也没办法取而代之,还不如来服侍皇后,若是能把这位饱受皇帝宠爱的新后服侍好,说不定赌了这一把,他还能做椒房殿的得意人。
温嘉姝本来以为他引了几位女官到温府里来便是差事了结,他说起这话才晓得道长是要这内侍做隔空传书的鸿雁、尺素藏腹的鲤鱼,不禁掩面轻笑:“既是如此,那就烦劳力士了,不知力士和几位女官该如何称呼?”
“奴婢姓郑,单名一个秋字,这几位女官都是尚宫局里总管亲自选出来的。”
郑秋见皇后问名讳,复又与这四名女官跪在地上回禀,“这四位是尚宫局刘司簿、张司簿、陈司正和胡司闱。”
温嘉姝瞧他们跪来跪去的也嫌麻烦,便转头与杨氏道:“阿娘,宫中贵客远道而来,不如您先让嬷嬷引了郑力士他们去卧处用膳安歇,我先看一看这些宫人带来的花名册,让几位歇一口气。”
杨氏默默坐在主座的另一侧,见女儿有了安排也无异议,温府里早早备好了几间离温嘉姝院子相近的空房,等郑力士从女官手中接过了几本花名册递到了主案上,才让冯嬷嬷进来领着他们去了客房。
温嘉姝简略翻看了一下其中一本名册,宫中的人做起来这些名簿来确实要比让她一个门外汉做要好得多,上面并不是按着宫人之前所属的宫殿分了大类,而是按照宫人的籍贯列册,除却籍贯,每个宫人名字下面还写了她们的年纪和什么时间采选入宫,若是前朝皇帝的嫔妃,也会标记上从前的位份。也不知道这些掌管名册的女官是翻了多少前朝的卷宗,花费了多少心血,才在数日得出了这些人的身世。
京畿附近的女子会列在前面,温嘉姝翻了几页,有些人名字的下面已经注好了是由父母兄弟接了回去骨肉团圆,但是越到后面,那些去乡万里的女子名讳下面,尽是空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