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飞白的身体微微一震。
从离山走的时候,大师兄给他们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个锦囊,说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才能拆开。
前些天,北三营陷入重围,国教骑兵的救援还没有到,他注意到,梁半湖拆开了那封信,借着篝火看了半天。
第二天,梁半湖便战死了。
今天,轮到自己了吗?
他取出那个锦囊拆开,里面有一封信还有一颗丹药。
秋山君在信里说,这颗丹药便是当年肖张想用来帮助自己破境、最后却让他走火入魔的那种药。
吃下这种颗丹药,有部分的机率能够功力大增,甚至可能破境,但更大概率则是经脉尽断——轻者像肖张这样必须重新耗费十余年苦修才能恢复,或者严重些便会当场死去。
白菜没有看到信的内容,但看关飞白的神情变化,隐约猜到了些什么,拼命地劝阻。
关飞白面无表情握着那颗丹药,根本不理他在旁边说什么。
白菜望向徐有容带着哭声说道:“你何必非要提醒他这件事呢?”
“这事如何能怨师妹?终究都是你我自己的选择。”
关飞白神情很平静,说完这句话便把那颗丹药吞进腹中。
下一刻,他便睡了过去。
“是迷药,师兄让我找陈长生配的。”
徐有容对白菜说道:“梁半湖的锦囊里也有一颗,我不知道为何他没有吃,是不是信上的内容不一样?”
白菜看着师兄像醉鬼一般被抬走,下意识里摸摸脑袋,说道:“我还没拆信,不知道是不是一样的。”
徐有容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说道:“那就跟我走吧。”
白菜这才知道原来她是在套自己的话。
……
……
进攻东路军的确实是魔族主力,除了万余狼骑,还有数倍于此的各部落战士。
最重要的证据是,这支魔族军队的指挥者是魔帅。
隔着十余里的距离,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座倒山獠的巨大身影。
以前那只倒山獠死在了诺日朗,不知道魔帅又从哪里找了一只。
王破单臂抱刀,坐在一片湿泞的沼泽里,靠着一棵死去很多年的树,闭着眼睛,没有理会薄雾外的厮杀声与生死。
他的伤势远没有复原,如果想要挡住魔帅,便必须珍惜每一分体力。
为什么魔族会弃中军大营主攻东路军,其实原因很简单,谁都能看得懂。
因为谁得看得到,那座战场外围的小山。
山上有辆车。
车里有个小道士。
小道士正在放风筝。
风筝下面系着一张无比巨大的画。
画的是火烧伽蓝寺。
……
……
狼骑像潮水般涌了过去,但在距离那座小山还有数里远的时候,便被玄甲骑兵挡住了去路。
战争进行的异常直接而粗暴,彼此的战略意图非常明显,那么自然谈不上太多的战术。
整片原野似乎都能感受到东方传来的震动声,都能听到那边的厮杀声。
“我不知道那边还顶不顶得住,我只知道我自己快要顶不住了。”
凌海之王非常难得的、用这种人性话的语气与陈长生交谈。
因为他确实承受了极大的压力,现在只要走出营帐,便有无数道视线投了过来。
那些视线里有询问、有不安、有鄙夷、有鼓励,无比复杂,非常险恶。
魔族主力进攻东路军,那座小山随时有可能被黑色的潮水淹没。
这种时候,谁都想知道教宗的态度。
绝大多数教士与士兵,都希望他能够尽快发布命令,让大军前去救援。
是的,这种命令就连赫明神将都没有资格发,只能由陈长生亲自下令。
“那边没有消息过来,不动。”
陈长生说道。
明天是炼制朱砂丹的时间,他在思考要不要取消这一批的炼制,把精力留给随后可能到来的决战。
因为朱砂丹并没有救回他想救的那些人。
战场是让人成熟最快的地方。
关白的手是冰冷的。
他的心不会就此失去温度,却也要比平时坚强很多。
凌海之王犹豫片刻后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那边不便开口?”
做师父的最后要向学生求救……尤其是他们这对举世皆知的关系怪异的师徒,确实是很困难的事情。
如果真是这样,陈长生不主动前去救援,最后真出事了怎么办?
商行舟是圣人,拥有深不可测的境界修为,但毕竟年岁在这里,身老体衰。
据洛阳传出的消息,这几年他变得苍老了很多。
商行舟不能出事,因为他是人族的精神领袖。
再如何不喜欢他,也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想着在温泉旁看到的画面,束的极紧的黑发以及……已经无法完全遮住的白发,陈长生沉默了会儿,最终只是摆了摆手。
……
……
随着战事的持续,来自各方的压力越来越真实,投来的视线变成了红鹰来书,甚至有些神将试图闯营求见陈长生。
陈长生接见了那些神将,却没有答应他们的要求。
徐有容说道:“那边的情形确实有些严峻,北三营不会动,四营可能又要上去。”
陈长生说道:“我知道。”
徐有容说道:“压力会越来越大。”
陈长生望着远方原野与山川之间的烟尘,沉默片刻后说道:“小时候在西宁,压力来的时候都是师兄替我挡着,去了京都,有师叔和梅里砂大主教,后来又有你,但其实我承受压力的本事不错。”
从十岁便开始直面死亡的阴影,没有任何人比他更能承受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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