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
滨海市。
一辆出租车缓缓停下。
“老爷子,用我帮你拎不?别闪了腰啊。”出租车师傅热情地问道。
“呵呵,没事,不沉,我还能拎得动,谢谢你。”一位身材瘦削相貌清矍的老人笑着摆摆手,拎着一个小号旅行箱下了车。
从相貌上看,老人的年纪至少有八十岁了,下巴留着一撮花白的胡须,尽管周围的行人已经换上单衣薄衫,他却像畏寒一样穿着一袭旧式棉袍,看着像是刚从戏班子里走出来的。不过,与他的年纪和这身古旧的打扮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付出租车费还是用的手机扫码支付,令司机很是惊讶,因为很多四五十岁的中老人还只会使用现金支付。
如果司机知道还有一只他看不见的猫在后座上坐了一路,并且跟着老人一起下了车,一定会更惊讶的。
出租车开走了,老人掸了掸棉袍,略加打量左右,看到周围的一切与他离开前似乎并没有什么显著的变化。
喵。
猫小声地叫了一声。
老人低头,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那是一只波斯猫,黑顶、黑背、黑尾,除此之外一片雪白,但是如果以现代波斯猫的品相标准来衡量,这只猫毫无疑问会被评价为失格,毕竟它不是一只来自现代的猫,宋朝时上流社会最流行的猫就是来自波斯的猫。
它迈着小短腿跑到老人的脚边,像是要钻进棉袍里避难一样,睁大眼睛盯着暮色中的街道,身体的颤抖令老人的棉袍也随之微微抖动,像是极为恐惧。
自家猫不寻常的举动令老人眉头深锁,同样狐疑地望向半明半暗的街道深处,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下班的上班族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家走,放学的孩子们像风一样骑着自行车狂飙,只在夜里摆摊以躲避城管的小商小贩们陆续支起自己的摊位开始营业,一切都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他仰头打量面前的二层仿古建筑,店铺正面是镶着黄铜钉的朱漆大门,两侧是一对水桶精细的朱漆立柱,正上方挂着一块蓝底鎏金的牌匾,写着“朝物夕拾”这几个大字。
朱漆大门关着,还落了锁。
门环上有一层灰。
自从去年秋天离开后,这是他时隔数个月再次返回滨海市。
数个月的时间里,滨海市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呢?
年纪大了,身子骨不耐寒,他总是会在冬天到来时选择锁上店门,去更远的南方别墅猫冬,待第二年春暖花开时再回来,反正他也不指着这间店铺赚钱。
滨海市是他自己选定的养老城市,这里不像大城市那样喧嚣,不像小城市那样各种不方便,除了冬天有些冷以外,气候还算宜人。条件相当的城市不止一个,他在候选的几个城市里抓了个阄,恰好抽中了滨海市,从此每年有一半时间定居在这里。
这不是他的猫第一次表现出异常,上次它表现出异常是有人送了他一尊青铜的仿制猫神雕像,当时它见了猫神雕像就显得极害怕,总是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老人很喜欢猫,也很喜欢与猫有关的东西,收到猫神雕像之后很欣喜,因为他接触过很多古物,看得出来这尊猫神雕像不仅仅是仿制那么简单。
然而,自家猫对猫神雕像表现出的恐惧令他产生了警惕。
他接触过很多古物,收藏了很多古物,这间店铺里的古物只是其中的沧海一粟,真正值钱的古物谁也不会摆在外面任人赏玩。
也许是被古人倾注了太多感情的缘故,也许是历经太过漫长岁月的缘故,某些极少数的古物偶尔会表现出用常识难以解释的异常,换言之就是“通灵”。
通灵未必是坏事,有时候可以从通灵的古物上感受到一股神奇的默契,心灵仿佛跨越时空与古物的原主人在那一刻相会。
但是,在这些极少数的通灵古物中,又有极个别古物的原主人并非善类,通的似乎是恶灵。
每当这种时候,他的猫总会表现出异常,及时向他提出警告,远离那些被恶灵缠身的古物。
其他通灵的古物都有一些特异现象,如异响、异动、奇特的光影变幻之类的,但他起初并未发觉猫神雕像有类似的迹象,只是一尊很惟妙惟肖的艺术品,以为是自家猫的神经有些过敏,便暂时把雕像留在店里一进门的地方,不让自家猫靠近。
他以前经常喂食附近的流浪猫,但是自从猫神雕像来到店内,那些流浪猫却都不敢接近了,这令他重新考虑起这个问题——也许猫神雕像与他之前遇到的通灵之物全都截然不同,不能用以往的经验来判断。
不过,要怎么处理掉这尊猫神雕像呢?
他的内心很是矛盾。
一方面,孔圣说: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对待鬼神之事,圣人的教导是置之不理,因为天地间有很多更重要的事要去探究,哪有时间去追寻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
另一方面,朱子也说过:学者须当知夫天如何而能高,地如何而能厚,鬼神如何而为幽显,山岳如何而能融结,这方是格物。朱子倡导的格物致知,又要求学者对世间的一切心存好奇,以哲学思辨的形式来给予鬼神以科学合理的解释。
两位先贤在这一部分上产生了微妙的分歧,别说是他,就连在儒学史上承前启后的朱子本人也被这一问题困扰终生。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