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一响而逝, 就像一个拨错了又马上挂断的电话,让人觉得那只是一个幻觉而已。
池小池诧异环顾:“六老师,你听见什么了吗?”
061反问:“什么?”
……只有自己听见了?
难道真是幻觉?
池小池觉得刚才那个声音耳熟得很。
虽一时想不起来声音属于谁,但池小池持续的压抑心情也因为这小小的意外略有松弛。
他索性伸长了手脚,放肆地翻身趴在黑豹的后背上, 拿手指逗弄黑豹的鼻子和银须。
黑豹伏身, 忠诚地背着它的主人,同时侧过脸去,生有倒刺的舌头轻舔着他结了枪茧的指腹。
从后抱着毛茸茸的老板, 池小池感觉心情好了不少。
调整好心态后, 他对061说:“六老师, 接下来, 我打算带丁秋云的队伍……”
“……嘘。”
出乎他意料的, 向来绅士的061却果决地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做。”061说, “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至少今天晚上不要再做丁秋云, 做回池小池。”
……做回娄影的池小池,可以吗。
听到这话,池小池心脏仿佛停跳了一瞬, 指尖被豹子舔弄的濡热和微痒都变得清晰可感起来。
他有点无措地搂住黑豹的脖子,以笑容掩饰内心的不安:“六老师, 你招蜂引蝶可太熟练了, 这样不好。”
061轻笑一声:“是吗。”
他没有动, 任由他招惹来的蝴蝶趴在自己身上。
池小池提醒他,同时也是在提醒自己:“不是有人在等你回去吗。”
061张了张口。
他想说我已经等到了,想说我要等的人现在正在我背上,我可以带着你跑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陪你去看日出。
但受保密系统限制,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池小池误解了他的沉默,一边伸手肆意逗弄着老板的下巴,一边轻描淡写地与061划开界限:“可不敢让那个人听到,要不然我罪过就大……嘶!”
豹子把他兴风作浪的手含进嘴里,不轻不重地啊呜一口咬了下去。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061的声音,清澈,温暖,又带着一点点无奈:“你最大的罪过就是不听话。”
池小池手被咬到麻筋,又被那声音拨了心弦,手腕和半张脸都麻酥酥的。
这副口吻对池小池来说有些陌生,却又熟悉得惊人。
他陡然间有点心慌,那个被他故意忽视多时的猜测重新在他心中复燃,叫池小池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敢咬我?”池小池拍拍老板的后颈,半威胁道,“爸爸不要你了。”
说罢,他便要起身,加快步速,打算下楼去冷静冷静。
谁想没走出两步,一股力道便突兀从后面袭来,池小池未及反应,被直接扑倒在地。
一口利齿衔住他肩膀后的衣裳,把他大力翻了过来。
这是豹类捕食的常用技巧。
但池小池还没来得及惊慌,老板就把他压在了身下,静静伏在他的颈窝间,不再乱动。
高台之上寒风吹彻,呼啸的冷风把散发着沙土冷气的空气重新清洗了一遍,吸入肺中,只会让人头脑愈发清醒。
野兽身上过高的温度烫着池小池,每一块紧贴着他、微微翕张的肌肉内,都蕴藏着原始、野性而又恐怖的力量。
但它却温驯地把这份力量拱手出让,努力把自己伪装成一张人畜无害的毛毯。
池小池猜测着老板的心意,想,大概是自己被咬后突然要走,吓到它了。
动物对被抛弃这种事大多都格外敏感,池小池自知是自己做得不妥,于是软了语气,撸狗似的抱住黑豹抵着自己肩窝的耳朵,轻轻搓了搓:“好啦,要你,要你。”
豹子抬起眼来看他,灰蓝色的眼睛里有一层极漂亮的水膜薄雾,尾巴在池小池小腿处拂来拂去,最终缠住了他的脚腕。
池小池被它缠得无奈,只得哄他:“我不走。”
豹子的心情这才愉快起来,咬住池小池的围巾一端,替他把松了的围巾紧了紧。
暗哨和明哨不同,隐于暗处,因此不能生火,一般会带有可自动加热的行军毯,以免夜半降温,冻僵了身体。
池小池窸窸窣窣地钻进暖毯,耳朵听着队员们从楼下传来的说话声,心里却想着061对他说的话。
……今晚太累了,不要做丁秋云了。
……好好休息。
061仿佛能洞悉他的心事,温和道:“睡吧,我和老板帮你放哨。”
老板也会意地蹭蹭他,在他身边蹲下。
061与老板的言语与动作太过同步,这不得不让池小池怀疑。
但他如过去一样自我安慰道,怎么可能。
061是061,绝不可能是娄哥。
如果不是这样,他这些日子的心机、谋算,以及那些堪称卑劣的行径,岂不是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他裹紧了自己的小毯子,故作轻松地自言自语:“做池小池也没什么意思,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061温和回道:“池小池很好。你不要这么说他。”
池小池再次呆住。
他想,他大爷的,区区一个系统,小嘴叭叭得跟楼盘销售一样,没天理了。
他往毯子里缩了缩,遮住自己发红的耳朵和眼眶,一颗心倒是真的静了下来,紧接而来的便是排山倒海一样的倦意。
睡着时,他又一次梦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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