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两个自冷战后这还是第一次在夜里遇上面,平日里萧韶白日出去晚上回来的时候蒋阮也已经歇了,自然没有说话的机会,谁知道萧韶今日回来的这样早。蒋阮梳洗过后,在房里并未见到萧韶的身影,问了天竺,天竺说萧韶在书房里。
这几日萧韶都不知道究竟在忙些什么,说不准是真的有事在书房,可今日恰好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萧韶这个时候去书房便显得有些奇怪了。大约是萧韶在生闷气,若是往常,蒋阮觉得这样的萧韶还有些可爱,不过在经历了锦二和露珠的事情后,下意识的就会往萧韶不相信自己这边想。任何一个女人都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夫君怀疑自己的,尤其是清白方面。蒋阮也是个倔强的性子,只嗯了一声便自己先睡下了,完全没有要去书房说说话的打算。倒是满怀希望在屋外头等着两人和好如初冰释前嫌的林管家白等了一夜。
……
是夜里,京城中程家府邸之上,重帘叠嶂,竹木生晕,程家小姐的院子中却是飘扬出了悦耳的琴音。这院子中每一处修饰的无一不华美精致,竟是处处昭示着风雅,便是池塘边上的一副雕塑锦鲤,都力求栩栩如生。这院子本就出自程家小姐程念念之手,而姚老爷显然对工匠要求精益求精,这才有了这修缮精巧的院落,却也从侧面表明这程念念定然是程总督的掌上明珠,才会如此大张旗鼓的为她满足愿望。
此刻那院中的琴音也是配得上这院落中的风景的,程念念聪慧过人,又自来琴棋书画都会,只是不甚精通罢了。若是当初蒋素素是京中的才女,程念念便是众人心中最为智慧的女人,最智慧的女人琴棋书画也许不是最好,却莫名的比那才女更让人心生尊敬。
远远的站在外头的两名婢子便在悄悄议论:“这曲子可真好听,原先怎么没听小姐弹过。”
“笨哪,”另一名婢子小声道:“定是自己所创的,咱们小姐本就聪明,这琴音要是传到外头去,我看那京城第一琴娘的头衔也要让人了。”
“胡说八道些什么话,那琴娘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和咱们小姐相提并论,”个头小些的婢子道:“近来小姐倒是越来越喜欢在院子里弹琴了,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该不会是……”她想到了什么,忙住了嘴,神情却是有些止不住的忧虑。
一边的院中凉亭里,女子长袖翩翩,衣裳袍角翻起细小的让人目眩的精致丝线花纹,一双纤长的手在琴弦上下翻飞,那曲音如泉水叮咚悦耳,又好似能弹入人的心里去。
片刻后,一曲终了,程念念却没有收回手,一双结巴如玉的手依旧覆在琴弦之上,她的眉眼清淡,眼神中却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好似能透入人的心中去一般。她唇角勾了勾,看着面前的琴弦,却好似想起了别的东西。地上残余的灰烬中,有练字练废的纸张——程念念从来都待自己要求完美,而那灰烬之中,似乎还包含着一些别的东西,只是那些陌生的字迹混在灰烬中,与火光一同化为乌有,倒是什么都没有留下来罢了。
程念念慢慢开口道,也不知是说给别人还是说给自己听:“心如磐石,心如磐石,两方磐石相撞,两百俱伤。蒋阮,猜测人心的人?”她的笑容便渐渐生出一种轻蔑的意味来:“笑话。”
世上能玩弄人心的人的确是有,原先以为蒋阮既然颇负盛名,自然有特殊的地方,如今看来,不过是以讹传讹,那女子不堪一击,实在是不足为惧。人的内心有许多阴暗的地方,或许无伤大雅,但那其中阴暗的地方被无限放大,在合适的机会,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错误。
“饵投了,小虾也吊起来了,”程念念伸出一只手轻轻划过琴弦,却在划过最后一根琴弦的时候,手上猛然施力,那琴弦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应声而断。程念念不紧不慢的捻起那根短弦,浅笑道:“可以开始了。”
第二日一大早,蒋阮刚刚吃过早饭,还没到书房,门房里就有人来报,手里还带着一个包袱样的东西,只说是交给锦英王府的主子,问是谁,门房里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好似是莫家的马车。这莫家,自然就是京城莫聪的府上,锦英王府的主子是萧韶没错,不过如今蒋阮倒也能做的了主,当即门房也没犹豫,就将交到了蒋阮手上,蒋阮回到书房,将那包袱丢到书桌上,天竺却道:“王妃何不打开?若是有其他要事,耽误了也不好。”
在天竺看来,若是莫聪过来送东西,大约也是和公事有关了,蒋阮并非无知的宅院妇人,有些事情她能应对的很好,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时机是很宝贵的,萧韶大约也要深夜才能回来,如此一来,倒不如蒋阮就此拆开来看,倒是是什么东西。
连翘也忙道:“是啊王妃,总归都是府里的事情。”连翘想的却没有天竺那么深远,她只是想着如今蒋阮正和萧韶有些生疏,总不能一直这么感情淡漠下去,此事未必就不是一个契机,蒋阮想了想,便将那包袱拿到眼前,慢慢的拆开来。
包袱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间外套,这外套正是一件玄青色的苏绣锦袍,袍角绣着银色的蝠纹,正是萧韶的袍子没错,跟在那袍子边的,还有一封信。
莫聪无缘无故的送回萧韶的袍子本就是一间蹊跷事,何况还有一封信,蒋阮没有犹豫,径自拆开了一边的信,信纸展开来,上头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多谢。正是女子常用的娟秀小楷,只是那字迹工整而含有风韵,只是这么浅浅的一扫,已经觉得是一副好字了。不过是一封答谢的字,这字迹就已经是如此不同寻常。而这内容本身也是十分引人深思,露珠一看便脸色大变,容不得她不多想,也许这事放在从前,她也是有些奇怪罢了,可如今再看这些东西,脑子中便不由自主的出现一个念头。有了锦二的前车之鉴,她如何能不紧张,登时脸色便也变了。
天竺的目光也动了动,不再说话,连翘张了张嘴,显然已经是不知道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了。三人都还未开口,就瞧见蒋阮拿起那件袍子,慢慢的凑在鼻尖之下。连翘和露珠俱是紧张的盯着她,天竺虽面上不如连翘和露珠二人那般紧张,却也是一眨不眨的不肯错过蒋阮的一个表情。片刻后,蒋阮放下萧韶的袍子,她的神情自始至终也未曾变过,将那件袍子重新丢到包袱内,才对露珠道:“前几日备下的将军府的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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